躲过了追兵,穿过森林,又从追逐的妖兽口中脱险,伤痕累累终于逃到了感应到的结界处——深不见底的悬崖。
几番踉跄着爬起,再跌倒,身上伤口鲜血如注,活生生成了一个血人。凭着毅力走向那抹微光,那是她的“希望”。
近了,近了……
她欣喜地加快脚步,谁知身后袭来一股风刀,将她击倒在地。
由远及近飞来一抹蓝色,悄然落地,正是堇琛。他大步走来,站定俯身,面露关怀:“玲珑,你怎么跑出来了?让我们好找。”
她怔了怔,不甘心地向前爬去,后背却被重重踏上,动弹不得。
他蹲下来,温和和善的面容逐渐收敛,眸子里透出阴狠的目光,凌迟着她:“跟我回去,要知道,这天下早已没了你的容身之所,你又能逃到哪去?”
残破鲜血的手深深嵌入泥土,收拢成拳,压抑所有的不甘。她拽紧他的裤脚,牙欲迸裂:“堇琛,你记住。血未尽,魂未散,只要我有一丝可乘之机,我会一点一滴地讨回来,百倍偿,千倍还!”
她突然嗤笑,声音愈来愈大,最终化为悲凉的一声哀叹,一汪春水泪眼溢满绝望。
募地,身体里剧烈冲击的力量再次灼烧喉咙,大口大口的血从她嘴中不断涌出。
见状,男子怔了一怔,顷刻恍然,抑制不住愤恼之情,扼住她的喉咙,大吼:“原来梦貘的灵元被你吞了?你这个疯子!你竟然把它吞了!”
她再次狞笑,沾满血污的脸上早已看不出昔日的楚楚动人。
“我是最后一个纯种血脉,就让它随我一同,化为血水。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她知道他们一样在找仅存的梦貘,只是不知它一直在她身上。
愤怒使堇琛赤红了眼,他怒吼一声拎起她丢出十几米远,脏腑重摔,皮肉蹭进泥沙。
他一步步靠近,右手一挥,利爪疯长成刃。
“既然不肯回去,那便卸了你的腿,看你还怎么逃?”
利刃高举,即刻挥斩而下。
在逼近双腿的霎那,一股气流狂卷乘风而来,挡住了这一击,气流飞旋化开,显现出一枚高大身影。
眉如墨山,眸若星辰,欣长挺直的身影立在寒风冷夜中,白衣长衫衬着寒霜冷月。
“你?你来做什么?”
“放她走。”
声音淡然,却如此熟悉。
是堇辰。
那个心心念念她期望已久的堇辰。
她激动地扬起头,却发现视线越来越模糊。体内灼烧感愈发严重,鲜血汩汩从七窍流出,殷红填满她的瞳孔,犹如毛针刺痛,两股混着鲜血与泪的液体从眼中流出。
她再也撑不开眼皮,因为这双眼,已经彻底瞎了。
再也见不到那张魂牵梦萦、装满她所有美好憧憬的容颜。她只能回想,那个烙印在脑海中的模样。
她颤栗着手,想要触碰,僵在半空又缩了回去。
今夕何夕,今人何人。
所有的天真美好、憧憬相思早已被杀戮鲜血消磨殆尽,泯灭散去。
她回首,仿佛听见另一空间的流水浅浅,身后咫尺便是结界,一道没有尽头的悬崖深渊。
刺骨的寒风从悬崖下冲窜而上,冲淡了空气中原本浓厚的血腥味,风过,是三人僵持对峙的短暂寂静。
她浅笑,苍凉怨恨被揉碎咽下,吞进腹中,肝肠寸断,融为一滴血泪,悄然落下。
她用尽最后的余力,爬起,奔跑,一跃而下。
二人皆惊,以前掩藏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一拥而出,堆积在堇辰脸上,惊慌、失措、茫然、悔恨……他急追而去,然而,一步尚未踏出便被一道耀眼的赤色亮光弹回。
悬崖之上,半空中漂浮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血泪,闪烁绯光,积聚着玲珑最后施下的咒法之力,结成一面无法跨越的屏障。
半晌,血泪落下,光芒散去,伴随着最后一丝爱恋情愫,融进泥土。
结界的另一边,长久的下坠后,她掉进了深潭。
奋力爬上岸,她终于听到了久违的鸟叫虫鸣,感受到阳光洒在自己身上的温暖。
只是,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她慢慢躺下,置身在这鸟语花香的凡界,是久违的舒心。脸上逐渐浮出笑意,安详惬意。
死亡,也许是种解脱吧。
记忆未断。
生命截止前,她被强行救了回来。
只是再次醒来时,四肢不能动弹,瞎了的双眼依旧睁不开,耳边响起一声熟悉的轻唤:
“丫头。”
顿时,泪湿于睫。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从小陪伴她的长老婆婆。
婆婆用轻缓而嘶哑的嗓音向她述说那日情形。
原来那晚,中毒不深仅存理智的人被婆婆带去了那个祖先灵冢,并躲掉了后来的天雷。灵冢是阿爹安排的,四周用蔓陀罗花隔了结界,他早有预感遭此劫难。
只是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仅百余人。
天界与妖界的战争已经结束,天界以人界的部分牺牲与领地与妖界再次签定协约。作为战争导火钱的巴苗族更是成了牺牲品,不但背负上骂名,同时遭到妖界与天界的通缉。
他们都知晓有少量的巴苗族人活了下来,并带走了最后两只梦貘。
这是巴苗族最后的筹码。只是他们不知道,“阿毛”与“万万”最后因生存条件不足而死去。
“阿姐呢?你们有没有找到她?”
婆婆却陷入长久的沉默,终是回答:“找到了。”
“真的?”玲珑松了口气,长久以来的石头放了下来,“她怎么样?”
婆婆却长长叹了一声:“她成了一只半魅。那夜她被妖族的人带走便不知所踪,后来不知怎么,她自己逃了出来。只是……误闯魅兽的领地,脸上的皮肉被撕咬,几乎只剩骨头。寻到她时,她吞了魅兽的灵元成了半魅,却已奄奄一息,我用生死蛊救了她。也许本就神志不清,也许成了半魅没了意识,她已经彻底疯了。我们只好找她关在灵冢里。”
“那……她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谁也不记得。除了……”婆婆抿唇咬牙,极不情愿地提起那个名字,“那个自始至终欺骗她的妖族长君。”
玲珑苦笑一声,苦涩得干了喉。
真是莫大的讽刺。
“丫头,你是我们最后的纯正血种,我竭尽所能也要救你。血脉相撞,这具身体承受不住,我会做一个蛊人来承载你的血肉和意识。但是……”婆婆停顿片刻,“你的模样会改变,也会因蛊人的成长而成长,剥皮拆骨的过程更是极其痛苦。”
“我不怕。”玲珑努力活动着手指,终于抓住一个褴褛的衣角,“婆婆,让我活下去!”
绝望之中,她有了希望和责任。存活下来的族民,失智的阿姐,尽管残缺,但这是绝境之中仅存的希冀。
“好。为了掩饰你的身份,我寻了一个健康失孤的幼童,种入一只忆梦蛊。它会暂封你的记忆,让你能用新身份长大,待时机成熟我再将它取出。于雨轩,是你的新名字。”
记忆截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