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今晚的事,抓来的村民除了那位挺身救我的大哥均被“莫大仙”杀了个干净。我原本是想顺便救走大哥,却在被送回笼子时,看见了他的尸体。
他是自缢的,解了裤腰带,吊在笼子上梁,在月色下来回晃悠。
我惊了又惊,呆呆地看着尸体发怵。
在地板上,我看见他咬破手指写的一个血字:偿。
我将大哥的尸体放下,为他合上眼,他的尸体还有余温,想必是我离开后不久便自缢的。
想到在我危难时,只有大哥奋不顾身地救自己。我心中既存感激又有愧疚,若不是方才离开去换药,他也许就不会死了。
陆空言走过来,盯着地上的字看了好一会,淡漠的脸上闪过哀伤。
“其实……没有必要,我从未怪过谁。”
这句话是从她口说出,像是喃喃自语。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我忍不住问。
她望了我一眼,我原以为她依旧不答,但她开口了,只是说得云淡风轻:“官差搜山后寻不着我,便向村民发了通缉令,赏金丰厚。于是,他们自行组了小队,寻到我曾待的狼穴,将野狼屠尽。当时,我趁着莫大哥不在偷偷溜出结界,在狼穴入口遇见他们。他们抓住了我,将我带下山关起来,也是这样的夜晚……有人闯进了关我的屋子,我不记得当时有多少人,两个?三个?……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即使她未明说,我也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我也许会永远相信小周村的村民是受害者,他们淳朴、善良……
我瞪大眼看向她,她的眼里没有一滴泪水,也没有一丝怨念。
“莫大哥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抓了他们,说要杀了全村人。我劝过,可他不听。”说到这,她反而露出一丝自嘲的讥笑,“其实,像我这样的将死之人早已不在乎这些,一命偿一命,我欠陆哥哥的终究要还。即使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陆空言长得极美,巴掌大的瓜子脸,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只是眼里总是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深沉。仿佛已被世间磨砺得奄奄一息,看破红尘,内心麻木,仅有的执着是她张口闭口念着的陆少元。
这样的陆空言既可怜又可恨,可怜的是遭遇悲凉,可恨的是她葬送了他人的爱情。
“其实……你可以不去,我也不会硬抓你。”我企图劝她,已然动了恻隐之心。
“一定要去,我想再见一眼陆哥哥。”只要一提到他的名字,她的脸上都会浮现出一抹喜色,“姑娘,请你一定要遵守约定。”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今我也不得不应下。
后日,“莫大仙”果然出去了。他在走之前特地给我上了三道锁,生怕我跑了,可是他又将所有钥匙交给陆空言,实在是信任过头。
我的伤虽然重,但正常走路已无大碍。如约,她放了我,带着我离开结界。
没有马匹,我们只好抄近路前往柳州,因而并未经过小周村,不知道无尘和子兮还在不在。
陆空言不愧是在山中长大的,上得了树,摘得了果,令我很是佩服。实在难以想像如此一个楚楚动人的少女以前是蓬头垢面的狼女。
只是,她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我只好全程唠叨没完。
和她说了我很多儿时趣事,她静静地听着,偶尔莞尔一笑,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路行一半,天渐侵黑,我们只好投宿了一家驿站。
我翻遍全身,可怜巴巴地掏出仅有的一锭银子交给小二,道:“一间房。”
小二招呼着我俩上楼,眼神却很奇怪。起初我担心陆空言即使戴了面纱,还是被认出,她好歹是个逃犯。但我发现小二的眼神多半是在我身上停留。
将我们带进房,小二终是忍不住凑过来低语:“姑娘,你是不是逃婚了?”
我刚灌进口里的茶水一下子喷出来,怒道:“你才逃婚,本女侠还没订亲呢。”
“可是你的情郎拿着你的画像到处寻你。”
“情郎?”我在脑海盘旋了一周,倒是想到一个人,“什么样的?是不是高高的,看起来很斯文?”
“对对,手里还拿着把扇子。”
居然是无尘,看来他还是很看重咱俩的战斗友谊嘛。
“阿财!快来招呼客人!”楼下,驿站老板在呼唤小二。
“唉,来了!”小二应声走出去,片刻后又折回,“姑娘,那公子就在下面呐。”
我再次被茶水呛住,无尘来了?他要是知道我带着陆空言去陆府,非一剑杀了她,再臭骂我一顿。
“你你你……”我喊住小二,“你千万别告诉他我在这,也千万别说我来过。”
“啧,姑娘,你果然是逃婚的。”
“对对对,没错,”我干脆一口认了,”我和他……“
我皱起眉,该怎么扯这个谎?忽地脑中想起佳馨说的一件趣事,于是照搬过来。
“你不知道他已经娶了十八房老婆,还非要娶我做小妾,追了我十条街呢。”
小二干脆坐下来,一脸八卦:”真没想到那公子仪表堂堂,竟这般贪恋女色,还好姑娘这口。“
我亦凑近,说得有鼻子有眼:”我还听说他还有病,一个传染两,一个害一群……”
我还未说完,他立刻”哦“了一声,露出猥琐的笑:“哦 ̄我懂,我懂。”
“所以啊,我怎能让他祸害。”
“理解,理解。”
“嗯 ̄”我满意地点点头,“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小妹的终身幸福就仰仗小二哥了。”
“知道,知道。”说着,小二笑意未散,退出了房。
我呼出口气,事态紧迫,偶尔坑一次无尘没关系的吧?
陆空言坐下来,问:“于姑娘,你真的在逃婚?”
“没有,我骗他的,”我连忙摆手解释,“是和我一同来的降妖师,他不像我那样好说话,知道你的身份不会给多少情面。”
“哦……”她冲我点头,“多谢,有心了。”
和她共度了几日,发现并不如传言中难以相处。传言传言,果然传言呐,都是不可信的。
“待会你睡床,我睡地上就成。”见她要拒,我连忙继续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实不相瞒,我有感知别人记忆的能力,所以避免身体接触,我们最好不要同床共寝,你也不想被我窥见隐私,对吧?”
“你居然有这种能力?”
“听起来确实离谱,但这是真的,也不是什么好本事,我一点也不喜欢。”
“可是地上……”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我们跑江湖的没那么娇气,而且地板我的爱,几天不睡一次反而不舒服。”我一边安慰,一边拿起桌上的麻圆往嘴里塞。
却在此时,一个熟悉又清亮的魔音从屋外响起:“既然习惯了,不如小鱼儿睡我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