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这个被世界遗弃的地方。
传说恶人死为鬼,住地下幽都,灵魂被永远禁锢,受主司幽州的土伯控制。
借耶婆婆的力量,我来到这个地方,可惜只能待一个时辰,否则灵魂将被囚于此处。
和想像中一样,阴冷幽暗,死寂枯寥。偶尔能听到的,是恶灵的哀嚎,随风袭过每一寸地方。
一路踏过枯骨,我径直前往幽都最深处——土伯的住所。
传说毕竟是传说,大殿之上,我见着了如今幽都真正的统治者——相繇。
上古时代,巨灵族与神族爆发帝位之争,巨灵族首领共工怒触不周山,引发天崩,又命下臣相繇掀洪水,惹得天下生灵涂炭。
后来,禹治水,女娲补天,才令天下安定,免遭毁灭。成王败寇,败者共工与相繇均被流放。而相繇则被放逐于幽都,永不见天日。
原本主司之灵土伯早在千年之前失踪,取而代之的便是隐忍多年的相繇。
见着他,很多疑问便可迎刃而解。
难怪他需要初七,难怪他想要杀我,难怪他想要冲破这牢笼……
他慵懒地坐在十丈高的座椅之上,黑袍加身,长发如瀑直垂。太远太黑,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却感受到了他审视的目光。
在道明自己的来意后,如我意料之中,他笑了。
鄙夷的嘲笑。
我也笑了,自信满满的微笑。
“你主动送上门,却还大言不惭跟我提条件?”
他的话在我取出一物后截然而止。
“昆仑镜?你是怎么得到的?”他的态度有了转变。
“一面镜子而已,若我想,可以得到更多。”我拿镜子的手直接松开,昆仑镜悬浮于我身前。相繇趁机运功想吸走这镜子,而这神物犹如被牢牢吸住一番纹丝不动。
“你果然是上好的容器,看来梦貘灵元已与你融为一体,并为你支配。”
“主司大人想毁掉我的话,也会连同神物一起毁灭。与其玉石俱焚,不如好好利用,为己所用。”
“所以,你要做初七的替代品?”
我笑出声,摇摇头,道:“主司大人,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看得太轻。论力量,我的确不够,你捏死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可我有诸族的势力,有直系的血统,有妖觊觎的东西。您努力这么多年,不就是想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幽都吗?我们可以合作,互利互惠。我助你脱离苦海,甚至可以得到妖族。而你只需要帮我杀掉妖帝,普天之下,除了上神,只有你有这样的能力。如此一来,初七对于你而言,已毫无价值,却能为我所用。”
“你和妖帝有何仇恨?”
“这个您便不必知道了。当年您与共工之战,妖帝背叛过您,您对他同样恨之入骨。我只知道,敌人的敌人则是朋友,”我依旧一副淡然,“千万年来,神族没落,妖族崛起,已有一席立足之地。您与妖帝同辈,最有资格取而代之。困于幽都这么多年,主司难道不想另求住所,独揽妖界这一肥土?我对权势不感兴趣,求的不过是我族的安泰。”
“可我被困在此处多年,最多只能在外界待一柱香的时间。“
“我会帮你寻得三样神物,助你出来。但是,我会留一个咒阵,主司大人若要反悔,将被神物反噬,锁回幽都。不要怪我无情,只是互利互惠的条件还要看主司大人的心意,留个心眼。“
“你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区区一个咒阵?”
我笑意更浓,泰然自若,道:“我既涉险找你,自当有备而来。”
对付妖帝,以我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我需要一个比他更强大却能控制于鼓掌的人对付他。相繇,是最合适的人选。可相繇始终不是善类,所以我需要可以制衡他的筹码。好在他被因多年,对外界事物知之甚少,身上还有上古神明加持的封印。
我知道我在一盘凶险非常的险棋,只有步步为营,才能翻盘赢局。所以每一步,我都需谨慎小心。一个能困住上古巨灵族的咒阵,自然需要同样强大的力量,好在这个力量我心底已有了盘算。
只要如今的妖帝安在,我的族人永远流离失所,直至被追杀殆尽。
妖帝独裁,强大到不可一世,为了杀他,我还需要削弱整个妖族。所以我需要炎恩的帮助里应外合,釜底抽薪。
这是我孤注一掷的决定。
辗转三次游说,相繇才与我达成协议。
救初七,正好一举两得,也是我赋予炎恩的一个人情。然而更多的,是我对她的私心。
在她身上,我看到了自己。
在一间幽黑湿冷的地下牢房,我总算见到了她。她蜷缩在角落,目光有些呆滞,手里把玩着一只小恶灵,嘴角挂着邪恶的笑,仿佛一个没有情感的恶魔。
见到我,她斜着眼打量一番,声音极冷:“你是谁?”
她已经不记得我了。也是,相繇抹去了她所有的记忆,她连最在意的人都不记得,又怎会记得我?
“我叫于雨轩,是来接你走的。”
“为什么要带我走?”她伸了伸赤着的双脚,环顾牢房竟有不舍。
“在外面有一个很爱你的人想见你,我受他所托带你离开。”
“爱我?”她皱紧眉,极为不解地反问,“什么意思?爱是什么?”
她像个初生儿,对一切事物都犹为新鲜。这让我想到之前的初七,目无一切,高傲邪魅,总是上扬着嘴带着邪笑。
也许,这才是初七本来的样子。
“就是……”这个问题我也答不出来。
“你怎么会认识我?”她忽而想起这事,“我不认识你,而且我才刚出生,是主人创造的我。”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眼睛瞥向一边,厥着嘴努力回想:“主人说……我是他创造出来的。世上有很多坏人,我会帮他清理掉这些坏人。”
不得不承认,相繇的洗脑很成功。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你的主人把你转给了我。从今以后,你得听我的。“
“不可能!你骗人!主人不会不要我的!“她委屈着小脸直接哭了出来。
她现在的模样和之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完全不一样。
我开始好奇她的过去。
听炎恩说,她是有过去的,悲戚寒凉。不知什么原因,她才自愿沦为报复工具。
因为抽泣,她的小身子抖得厉害。眨巴着大眼睛再次环顾四周,眼神中充斥迷茫。
我待在幽都的时间有限,看这情形,一时半会劝不动,只好利用昆仑镜将她强行带走。
我原本打算将她带给炎恩,半路改了主意,将她带去我族中的住所。
她是牵制炎恩最好的工具。
未曾想,炎恩早已候在了此地等我,我悄悄安置了初七,出面迎接他。
我第一次见他那样慌张。
“你去了幽都?”
我安然自得地坐在凉亭石椅上,点点头:“不错。”
“阿七呢?有没有见到她?”
我端茶盏的手顿了顿,随即摇头:“没有,好像已经灰飞烟灭了,真是可惜。”
“你说什么?”他怒目而视,几乎要活吞了我。
“别生气啊,”我浅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幽都的相繇答应与我们合作,有他在,妖帝便不能对付。”
他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气极败坏:“你的目的到达了?在你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利用的工具。她死了,妖帝的目标转移在了幽都,你可以借此拉拢相繇,一举两得,这便是你一开始就计算好的?”
我抬眼,一脸困惑:“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你我离目的更近一步……”
“好事?”炎恩手中幻出重剑,直指向我。
我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重剑:“怎么?炎恩,你要为一个女人和我反目吗?如此感情用事可不像你的作风。”
他颤着手,最后反身挥向柱子,刹那间,凉亭断裂倒塌。我闪身跃出,落在一旁,看着顷刻化成废墟的凉亭“啧啧”摇头。
“啧,可惜了一壶好茶。”
炎恩负气而去,我知道比起责备我,他更恨自己,不过是找了个理由发泄出去。
毕竟,当初亲手杀死初七的,不正是炎恩自己吗?
我将初七关进禁室,她却是个大威胁,伤了我好些侍从。
“放了我!你这个坏女人!带我见主人!”
她的嘶吼回荡四壁,手脚被铁链拴在铁墙上,身上更是被自己折腾的伤痕累累。我问过相繇,他却道洗掉的东西不会再寻回,铁了心不想管无价值的初七。
“如何?”我问身旁的耶婆婆。
“记忆被洗得很彻底,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过……还有救治之法。”
“什么方法?”
耶婆婆抬眼顿了顿,道:“这世上恐怕只有主上可以。”
我立刻会意,独有的感应之术,世上只有我这个能与灵元融为一体的容器。我抚上胸口,感受到梦貘灵元的温热。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可是丫头,你要想清楚。”
“折寿而已,”我轻笑出声,面态释然,“只要活到我复仇之日就可以了。”
这是我苟活至今的原因。
耶婆婆退下,只剩我与初七二人。
“初七,我也很好奇你的人生。”
我催动体内的梦貘灵元,将手抚上她的头顶,的确是一片空白。寻觅良久,我终于在茫然空白的角落,找到一丝缝隙。
只要有缝隙,我便能探回她的记忆。
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开始涌现,快速扫过,直至最初的画面:
一个半兽人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