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我竟然见到了无尘的未婚妻。
这是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锦袖罗裙,妆容妖冶;也是一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女,昂头挺胸,眼里尽是鄙夷之色。
她朝我走近,上下打量一番,丹凤眼半眯讥笑:“你就是于雨轩?”
“你是谁?”我亦挺直脊背,不失气势。
她未答,而是斜睨着眼,围着我踱步,鼻子里哼哼:“原来二君主日日念叨的女子竟是如此不堪。一个凡人,相貌身材三流货色,不及我万分之一。”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自恋之人。
“你是他未婚妻?”
她一挑眉,兰花指拨弄着胸前发丝,嘴角上扬:“不错。”
我不屑地冷笑一声,双手交叠环于胸口:“找我何事?”
见我意外地平静,她有些恼怒:“你既然知道他要成婚,为什么还要缠着不放?”
我翻了个白眼,侧过头看向她,轻笑一声:“我缠着?啊~对,我就爱缠着。那也请你好好拴住他,拴在妖界别放出来呀。”
“你!”她怒不可谒地甩手扇了过来,一个巴掌猝不及防打在我脸上,一阵耳鸣。“不知廉耻!二君主岂是你口中的……”
话音未落,被回敬的一记耳光打断,她捂着红彤的脸蛋瞪大眼望着我。
“你竟敢打我?”她气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瞳孔立刻被青色填满,迸发出强大的妖力,伸手便要扼住我的喉咙。
我向后闪开,她刚要下一步攻击,脚底旋出一个圆形咒符,蹿上来的铁链将她锁住。
高子兮给的符咒大全我可没白学,虽然威力不足,只能勉强支撑一会,但此时已足够。
我不紧不慢地走近,微歪着头一脸幸灾乐祸。
“你竟敢这样对我?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啊,长孙婳烟。我还知道你恃宠而骄,嫉妒比你貌美更受宠的小妹,使了不知多少手段羞辱她。我更知道你生性淫乱,擅自私闯凡界勾引美男交欢再吸食精元。”我步步紧逼,眸里渐渐迸发厉色,“你的秘密、弱点我都知道。”
在她接触我的那一刻,她的弱点便被我抓住。
“你调查我?”
“彼此彼此,你说,如果堇辰知道你的这些破事他该怎么想?”
“我要杀了你!”
我笑出声:“杀我?你尽管杀我,他一定会查出来是谁干的,到时候你死得比我还惨。”
“你……你……”她一时语塞,“你得罪我,得罪长孙家,祖父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啧啧”笑着摇头:“那我岂不是更要缠着他了?有他保护我,看你们怎么近身?”
“不知廉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和他既已定亲,何来惧我?我奉劝你一句,乖乖做你的新娘子,别来烦我。”
留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离去,只听身后发出一声气极败坏的怒吼。
可是回去后,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浑身的血液如同沸腾一般,燥烦难安,取了月影刀去竹林练功。一招一式,是无尘一点一滴矫正过的,越武越乱,渐渐失控,成了一通乱砍,一时横七竖八倒下断竹。
刀离了手甩出,我一下子跌坐在地,却再也站不起来,甚至浑身颤抖起来。
阴冷的绵绵细雨扬扬洒洒,润进土里,裹了尘埃,一点点淋湿我的发我的脸,寂冷而怆凉。
眼前蒙了雾,眼眶渐渐湿润,热泪失控地涌出来。
任凭如何劝诫自己,终究放不下。
无尘要成亲了,娶这样一个女子。
她处处讥讽我,我何尝不轻蔑她?这样一个女子怎么能和他相伴一生?她不知道无尘喜欢毒舌取乐,不知道无尘最喜欢的事是游历四方,更不知道无尘最难解的心结是他母亲……
她根本配不上。
原来,无尘在我心里一直完美无瑕,是我的所有物。仿佛自己珍藏已久的宝贝被别人夺去,是剜心的疼。
可又能如何?
回想那日,厮杀漫天,血流成河。我不能背叛氏族大义,我只能抛弃自己的杂念和情愫,不想越陷越深,拼命保持这点理智。
直到我的理智湮灭。
阿耶婆婆常规外出置物,却迟迟未归。我心觉不妙,出去寻了半日,直到寻至风雨谷,看见一枚熟悉的身子倒在血泊里。
四周树木石块落下数道打斗痕迹,婆婆花白的头发散乱下来,胸口被几爪抓痕划破,深可见骨。
我捏紧拳,怒吼:“是什么人?”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只发出微弱的气息:“主上,你要小心,他好像是冲你来的。”
妖帝?我第一反应便是他。若是他派的人,他一定会来抓我。
正忖着,一股厉风横扫而来,直击我的后背。察觉到气息,我闪身躲过,抽刀回击。
正前方,一团殷红烟雾散去,隐现出一个面具遮脸的黑衣男子。
他的气息非常混沌,非妖似魅,参杂着远古的野性。
他的身上已有不同程度的伤痕,显然是方才与婆婆交手时所伤。尽管带伤,但气息仍稳,眼神凌厉,如锁定猎物般紧盯着我,令人发怵。
“谁派你来的?”
问话直接被无视,他右手一甩,袖中甩出刀链。甩出之际,刀链拼接成完整刀身,刀直长窄,甩出的刀气直接斩断附近草身。
他一步步紧逼而来。
我挡在婆婆身前,划开手心,血滴成珠,挥之成链,念诀向他甩去。
原本想用他的记忆弱点织一个幻境逃生,可是血珠冲向他面前顷刻破裂。
这只妖没有灰色记忆。
任何生灵降生在世,必然经历喜怒哀乐,可他没有。
两种可能。一是他用了什么手段屏蔽了我的能力,二是他的记忆被人清洗过。
只是记忆这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清洗的。
来不及我困惑,他已甩了刀链而来,好在及时弯腰躲过,锋利的刀刃离脸仅咫尺。
几招下来,单凭武力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只好手上划出一道血,溅甩在四周的枯树上。
随之几句念咒,枯树中早已埋入的铜铃齐声发出响动,无数“红舅子”蛾子从树中钻出,冲向面具人。
我趁机带上婆婆逃走。蛊虫试图通过耳朵钻进脑子,却发现根本寻不着他的耳朵,被厚厚的面具所遮挡。这也许便是善用蛊毒的婆婆败于下风的原因。
面具人很快挣脱出追我们,我依着高子兮教的符阵在树与树之间织网阻挠,他却蛮横地不顾符咒的烧灼直接冲破,一柄刀链直甩而来。
一声嘶吼伴随着背部皮肉划开的疼痛破口而出。
我咬牙强忍,骤然一个回身,月影刀卷住划过背部的刀链,狠力一拽,将面具人拖入早前埋下的深坑。不等他跃力而出,我迅速在坑口做出一个血符阵将他困住。
方才他掉入之际,脸上的面具意外甩出,露出一个狰狞可怖的獠牙兽脸。
让我想起初七的原身,但这兽脸又有不同,更原始更野性,不像半生魅。
为了弄清他的目的和身份,我将他囚禁在此。
将婆婆背回竹屋,她的血已经浸透彼此的衣衫。我慌乱地去寻紫色蛊盅,将里头尚幼的蛊虫取了出来,就要附她身上,却被阻挠。
“婆婆?”
她将所有力气用在抓我的手腕上,摇摇头:“这是最后一只生死蛊,而且尚幼,救不了我。你继续将它养大,留给自己。”
生死蛊,是婆婆的独门绝技,可在生死攸关之时保命。
但是一只生死蛊便需要用血饲养十年,婆婆为救族人已耗费太多。生死蛊种入体内,身者要承受嗜血啃肉之苦。
“我不需要。婆婆,它至少能让你撑一阵子,我已经叫人去寻了大夫,你的伤一定能好。”
“不必了,”她虚弱地叹了口气,“这样的伤我心知肚明。况且……我已经活了太久,累了乏了,早该入土,不必折腾。只是……”
她捏紧我的手,越来越吃力:“我护不住主上了。”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憋回泪,只留它在眼眶中,“我现在就去抓一只妖,夺它的修为来治你!”
“上哪捉妖?难道你要强行冲入妖界吗?切勿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我倒吸一口气,将多日的怨念发泄出来,“难道我们要一直躲躲藏藏下去吗?说不定这一次便是妖帝派来的,早晚被发现一网打尽不如先发制人拼个鱼死网破。”
“对抗妖帝,以卵击石,你可是我们巴苗族最后的血脉!你只要好好活着……”
婆婆一直不同意我去所谓的“可笑”复仇计划,妖族势力庞大,怎能轻易撼动?她只觉得,我们能平平安安、小心翼翼地活下来便好。
我摇头,依旧坚定:“你们才是我应该保护的人,而不是拼了命地护我一个。阿爹死了,阿姐也死了,我独活于世又有何意义?婆婆,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
说罢,我将黝黑的生死蛊强行钻入她的耳中,冲出门外。
画出符阵,我强行打开了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