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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凤冠霞帔(本卷完)

妖非善类 君一不二 3115 2024-07-07 09:01

  好不容易再次来到折剑山庄,以为会和叶伊人再一次唇枪舌战,然而,灯火寥寥,大门大敞,整座山庄死一般寂静。

  寻了一圈,才找到一个背着包袱往外走的小丫鬟。

  问后才知,就在前夜,二公子叶清在卧房遇袭身亡,凶手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疯乞丐,口里嚷嚷着“报仇”之类的胡话。叶伊人当场崩溃,提剑就将那人生生砍死,血肉横飞。之后,她遣散家仆,守着叶清的尸体不吃不喝。

  因果循环,落得这样的下场,算是她的报应吗?

  小丫鬟刚说完,忽地有人大喊一声:“走水了!”

  一时,仅剩的几个仆役慌忙奔走,那个小丫鬟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我朝声源望去,只见叶伊人庭院的方向,燃起了熊熊烈火,照亮了黑夜。

  大火如巨龙盘旋而上,吞噬着屋瓦木架,救火的人均是留下的老仆,瘦弱无力,仅是徒劳。

  一个老奴跪在熊火燃起的庭院前,放声哭嚎,嘶哑地一遍遍叫唤:“小姐!小姐……”

  我一怔,抓来一床棉浑身淋湿,冲进火海。

  与断垣倒塌声相之呼应的,还有一段清丽美妙的歌声,凄婉、哀伤。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

  月洞门拐角后,是庭院花园,我见到了叶伊人。

  她穿着一件华美的锦绣嫁衣,头戴镶金凤冠,坐在燃烧、凋零的花海之中,赤焰火光跃然于脸上,甚美。她的腿上放着一把古琴,十指翩跹,朱唇一张一合,唱着小调。

  “伊人!”

  我冲过去拽她,她却纹丝不动,自顾自地弹着琴哼着曲。

  我这才发现,她身旁一左一右摆着两具“尸体”。一个是叶清,还有一个是穿着青衣、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头人——“凤阳”。

  触碰她的同时,记忆画面席卷而来,在我脑中轮翻流转,我惊了又惊,甚至热泪已抢先思绪,夺眶而出。

  叶伊人伪装得实在太好,在父亲面前,世人面前,甚至爱人面前,从不吐露心声。固若金汤的护城河将她的内心牢牢隔绝于世,别人无法踏足,自己镇守其中,一直以来,一个人,茕茕孑立,在这孤独的城池里徘徊。

  我以为她冷漠自私,用尽心机,将凤阳当做一个称手好用的工具。现在我才知道,她对凤阳的爱意早已超越了对方,只是强忍克制逼自己坠入深渊。

  爱不可说、不能说。

  这一切源于噩梦般的童年,不,是整个人生。

  恶魔残暴的父亲、冷漠纵容的母亲,摧残了她还是幼童的身体。八年前,十一岁,她怀上了自己父亲的孩子。

  失去生孕能力的母亲将她安置在别院破旧不堪的小房内,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代替她诞下男婴。

  她的确生下了。怀胎十月,也是地狱般的折磨岁月,她在那个小房子里痛不欲生,生下了自己的儿子,也是自己的亲弟弟——叶清。

  也许是报应,孩子一出生便天性缺陷,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在生下孩子后的那一个月,她初遇凤阳。

  依旧被关在那个小破屋里,她仰望着高高的天窗,一遍遍弹奏古琴,引来了初落玉林山的凤阳。

  琴音配叶鸣,一墙之隔,撩拨了彼此的心弦。

  但是自伊人从小屋出来后,不再弹奏古琴,以至于凤阳一直徘徊四周,寻觅知音。

  后来,凤阳被叶宸所救,住在庄上。也许是天意,那夜,无意间撩拨了陈放的琴弦,索性弹了起来。

  一曲奏完,一枚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洒落进的月光。她惊得一抬眼,逆着朦胧月色,青衣袂然,俊逸斐然,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了凤阳。

  凤阳来得很早,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遇见了,同样来得很晚,那时的她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是妖又如何?她在意的不是凤阳的身份,而是自己。

  一个已经被蹧贱得体无完肤的自己如何配得上?这份爱意是折磨,日日夜夜的折磨。她更觉身心俱焚,从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开始,筹谋着报复。

  她要报复那个将自己置于地狱的人——叶宸。

  杀一个人很简单,但是从身体到内心的摧残却是复杂困难。她遭受了这样的折磨,日日夜夜想着报复回对方。

  所以,她将对凤阳的爱意埋入心底最深处,潜心经营谋划。对待凤阳时的冷漠,反而让对方的爱意溢流不止。

  她不解,纠缠得越久陷得越深。正如她问我的问题一样:为什么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女子成千上万,为什么偏偏注意自己?

  有些人,一眼万年,注定了逃不掉。

  占据伊人生命的还有另一个:叶清。这个她曾经极度耻辱和憎恨的生命,可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她愈发的不忍心,愈发的心疼这个孩子。

  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为了叶清,她听信了李大夫的蛊术,诱拐孩童,以身养蛊,同时借此让叶宸身败名裂,让所有人都知晓他的恶心面目。

  然而,因果循环,纵使事情如她想像中那样发展顺利,最后还是落得一场空。

  失了凤阳,她奏了一夜琴,做了个木雕人,行尸走肉般过活,直到失去叶清,这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入夜,她沐浴了三遍,想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穿上这身自己准备的嫁衣,凤冠霞帔,完成自己毕生的夙愿:完完整整地嫁给凤阳。

  只在此刻,她放下所有伪装与包袱:叶家大小姐、折剑山庄的主人、还有那个被摧残的母亲。

  在那片她喜爱的花丛里,浇油点火,和声奏一曲《唐风·葛生》,了确破败不堪的此生。

  “伊人!”我按住她奏琴的手,这双手已血肉模糊,嫩肉外翻,可她似失了知觉,弹着一遍又一遍。

  “别做傻事,快跟我走!”

  她缓缓将目光移向我,眸子空洞无神,悠悠开口:“你走吧,不要管我,别让要再加深我的罪孽。”

  “罪孽可赎,只要活着,万事皆有可能……”

  她却笑了,苦涩难耐,轻轻摇着头,眼里颤着泪,强忍着不落下:“于妹妹,我真的好累,活得好累、好累……自始至终,我都戴着一个沉重难受的面具,日子久了,面具陷进肉里,连我自己都分辨不清哪一个是真的我……”

  “别说了……”如鲠在喉的我被烟呛得更加难受,想拼命救她却无能为力。

  我的手反被她拽住,她将我用力一推,推出那圈火龙。

  火势越来越旺,任我嘶吼,红黄相间的火光映照在她脸上。她放下古琴,抱起身边的两具“尸体”,越箍越紧,仿佛要融进自己的身体。

  一行清泪终于从她眼中滑落,反射着漫天摇曳的火光,渐渐,整张身躯被大火吞噬……

  后来,火势逐渐蔓延,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只好带着剩下的奴仆离开玉竹山。

  大火扑了三天三夜才得以熄灭。

  我执拗地踩着炙热的土地,凭着记忆去寻折剑山庄。在一片满目疮痍的断壁横垣中找到两具尸体。

  焦黑成炭的尸体躺在地上,还能依晰辨别头上的镀金凤冠,只是薰得黝黑没了光泽。她的左侧是一个姿态安详的孩童尸首,右侧则是一片人形灰烬。

  我亲自殓了尸首,安置在另一山头,立了三块墓碑:

  叶氏之子——叶清;叶氏之夫——凤阳;凤阳之妻——叶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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