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因为初七的介入,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我想起那个上元灯会,差点沦为人间地狱。
我阻止了一切,利用梦貘灵元控制住了兽灵,挽救了苍生。
我与无尘奉命追踪祁府之案,在灯会分道,却中了初七的圈套,险些丧命。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催动了体内的梦貘灵元,通过精神控制制止了灾难。只是结界庞大,催动梦貘灵元必会遭人察觉。
不知是庆幸还是不幸,庆幸的是我救了他人,也救了自己。不幸的是,梦貘灵元一旦现世,将是不可磨灭的灾难。
既遭到有心之人的觊觎,我的身份也易暴露。
因此,我找了位“替罪羊”。在催动灵元后,我剥夺了赶来支援的佳馨的记忆,将一切归功于她。她得到追捧和阁主的奖赏,成为一位英雄豪杰,同时,成为敌人的众矢之的。
我将编得天衣无缝的说辞道给阁主,阁主信我,他更在意的是始作俑者。
将同样的说辞道给无尘,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前所未有的认真。
“小鱼儿,你知道梦貘是何物吗?”
“知道啊,”我点头,“阁主刚刚和我说了,很久以前灭绝了?如今现世真是罕见。”
“你可知道这些年,妖帝一直在追查它的下落。”
“这样啊……那佳馨岂不是很危险?”
他上前,将我逼退一步。
“将她置于危险之地的不正是你吗?”
即使心中猛地一颤,我依旧面不改色:“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小鱼儿,”他垂眸,“你每次撒谎时眼睛都会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生怕我不信你。”
“是吗?你长得好看,我多看两眼不行吗?“我半开玩笑地回答,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
他不像之前嘲笑我一番,而是流露无奈。他望着我,我望着他。良久,他用极轻极低的声音道:“你习惯折桂花熏衣,这味道太过熟悉,足以让我在黑暗中辨别你的位置。我知道你极怕黑,灯会那晚,我第一时间便找到了你。”
他的声音一直萦绕耳边,我渐渐收敛起笑容,再也装不下去了。
身陷囹圄时,我没想太多,也不会料到他会来救我,铤而走险用了梦貘灵元。
“你知道了什么?“
“所有,”他说,“包括你的身份,玉玲珑。”
玉玲珑,这个名字太久没被人叫过,既熟悉又陌生。我拽紧袖襟,仿佛被人扒光一般,赤条条地裸露在他面前,被尽眼看透。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在一开始我便怀疑你的通灵感应之术,只是当时并未觉察到异样。但是后来,我越来越觉得你像她,直到醉酒的那晚,你喊了我的原名。你从怀西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冷静,变得敏感,变得冷血无情。尽管你极力掩饰,但我们相处太久,彼此太过熟悉。之后阁中发生的种种事件过于巧合,不得不引起我的注意。你时常和炎恩在一起,和他在策划什么,以我对他的了解,我心中已然有数。“
犹如溺水深海,我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崩塌。
即使外表镇定,手心里却是一直冒冷汗。我在想,出于大局考虑,我是不是应该杀了他?
此地是荒郊野岭,并无他人。
我轻笑,彻底卸下伪装。
“原来你早就知道,枉我装得那样辛苦。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把我交出去?让我继续做你父亲的食引?像阿姐一样逼我自尽?“
“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
“怎么不会?”我抢过话,眼里怒意澎湃,“你忘了我阿爹是怎么死的?他就是错信了你们,落得如此下场。害得我们高苗一族颠沛流离,躲躲藏藏。我们还要背上骂名,凡人唾弃我们,天界摈弃我们,这世上已经没了我们半寸容身之所。”
一闭眼,我仿佛看到了当前的画面。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阿姐死在地牢,血与嫁衣化为一色,殷红夺目。
“玲珑,我知道你恨我怨我,这一切的罪责尽数在我身上就好。可你要对付整个妖界,我只怕你得不偿失,因此丧命。”
“我有更好的选择吗?这都是被你们逼的。”
“我会竭尽所能保你和你族人的周全。”
“周全?”我仿佛听到一个无比好笑的笑话,肆意笑起来,“无尘,我被你父亲关在暗室成为食引的时候你在哪?堇琛屠怀西,杀阿姐的时候,你在哪?你根本保护不了我,没人护的了我,我除了以命相博,别无他法。”
“你要信我。”
“信?”我冷笑,“我不会再信任何人,你和他们都一样。”
“玲珑……”
“够了!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我抽出月影刀,架在他脖子上,眼神笃定,“无尘,反正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兵刃相向,不如今日做个了结。”
话说得有气势,可我的手分明在抖。
不是多说无益,而是怕再说下去,我会心软。
“把刀收起来,你根本敌不过我。”
我知道,论武功,我远不及他,可能一辈子都追不上。
我一声轻笑:“我知道自己敌不过你,所以,刚刚在接近你的时候我便下毒了。”
“什么?”药效发作,无尘步子不稳,一个踉跄险些跌到,只好勉强倚靠着树身。
“怎么样?噬骨散的滋味如何?”我迈着腿,一步一步靠近,“最近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制毒,比如杀人……”
我高举起刀,就要一挥而下。
可是刀停在半空,发颤得厉害,怎么也落不下。我以为他会拿扇或剑挡,可他没有,只是目光紧紧地看着我,一眨不眨。
他亦轻笑:“我就知道,你下不去手。”
我眼一凝,心一狠,刀落下,只是故意偏了位置,仅仅在肩口划开一道不深的伤痕。
刀刃触及肌肤时我手一抖,鲜红渗出。
拙劣的一击,即使被下毒,他也完全可以避开。
未料,他抓住我的手,将刀架在自己肩上,用力一按,刀顺着伤口更深三寸。我一惊,想拔刀却被对方牢牢握住握刀的手。
“你干什么?快松手!”伤口深及触骨,当真正危及他生命时,我是不忍的。
“这样够了吗?”
“你疯了?先让我把刀抽出来,你流了好多血。”我急得甚至带着哭腔,鲜血汩汩流淌,浸染了他如雪的白衣。
他缓缓松开手,我立刻抽出刀,按压住伤口。再慌忙取出解药给他,他却不接。
“吃啊,不吃解药的话你无法运功疗伤。”我急得快哭出来。
我这才发现,原以为的面具才是我的内心,所谓的冷血无情只是包裹仇恨的道具。我还是那个爱哭怕黑的胆小鬼。
我们都为对方下了套,我假意伤他表决心,他故意被砍测我真心。
见他服完解药,我才安心喘口气,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他抓住。
“玲珑,我们之前的赌约。三年之后,若还记得我,我便娶你。三年早过,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是我输了,我娶你。”
我怔了怔,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喜悦,压低声音揶揄:
“什么赌约?我怎么不记得?”
说罢,甩手而去,却是泪如雨下。
曾经的天真,曾经的懵懂,都在鲜血淋漓中被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