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谢童忽然跑来告知谢府老爷谢自清回来了,谢意才出门去迎接,芸京巴巴的跟在他身后远远的瞧着。
一顶轿子慢慢在谢府门前落下,谢夫人和谢意走上前迎接,其他丫鬟下人紧随其后。
轿帘掀开,一位长袍束冠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眉清朗目正气凛然,笑容随和的走在谢夫人和谢意中间,三人亲切的互相问候着。
芸京站在远处却是如被惊雷劈中一般愣在了原地,是他!是那个人!她永远都不会忘了这张脸。
幼时她贪玩,不守规矩跑到了流光洞外,害得几个小伙伴和她一起被捕捉,也正因如此,才引来了灭族之灾,除了她被谢意放走之外无一存活。
那个撒网捕捉她们的就是眼前这个人,谢家老爷谢自清!仇恨的怒火在心里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烧尽。
谢自清走入府中时,第一眼便注意到了芸京,这个姑娘的眉眼像极了十年前,那洞中美丽凶悍的海妖贝母。
骇然之下,十年前的那场血腥杀戮一幕幕涌上心头,十年了,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是你!”
“是你。”
芸京和谢自清同时认出了对方,谢意看两人的眼神便知大事不妙,一把拦住了冲上前的芸京,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呼唤着:“芸京!你先冷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芸京这时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直想着将他推开杀了眼前的仇人,大吼道:“谢意,你让开!让开!”
周围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糊涂了,谢自清一挥手快速的散了众人,关上府门独自面对芸京。
谢意死死的抱着芸京不放,任凭她撕扯着自己胳膊火辣辣的生疼也不敢放手,他知道芸京理智尚在,否则她随意动用法力都能将他甩飞出去,不断哀求着:“芸京你听我说,听我说好吗?”
谢自清背着手身形如树般挺立,叹了口气道:“意儿,放开她。”
谢意看了看父亲,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才犹豫着松了手,芸京没了束缚立马奔上前通红着双眼厉声质问道:“我问你,十年前昆廷湖流光洞中,我的族人是你杀得吧!”
岂料谢自清却摇头,“不是老夫。”
芸京怒极反笑:“不用否认,我记得你,就是你用施了灵符的网捉了我们!”
谢自清此时点头:“捉了你们的是我,老夫承认。”
芸京反倒不明白了,什么意思,难道还有旁人?
谢意满脸心疼的看着她低声劝说道:“芸京,我爹当时只是开船队的,有人拿着圣旨强行雇佣我们的船队去往海外,圣上旨意无人敢违抗啊。”
芸京又震惊又疑惑:“你是说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谢自清淡淡回想着:“那日,数百位官兵突然登船,要求我们去往海外的一处仙岛,说要寻找什么宝贝,圣上旨意不敢违逆更何况他们出了重金,老夫在权衡利弊之后便答应了。”
顿了顿又道:“网上的灵符是由船上的一位高人所下,老夫不通岐黄之术自然也办不到。”
芸京立马追问道:“高人!是谁!”
谢自清正要说见谢意暗暗摇了摇头,再看芸京此刻怒火中烧的模样,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人从未从船舱中走出,老夫也不知究竟是谁。”
芸京怒意未消却一时不知这股火该往哪里发,谢意忽然捧着她的脸柔声道:“我知道你想为你们族人报仇,我理解,可你需要先冷静一下。”
谢意的手很温暖,芸京的心情逐渐的平息了下来,谢自清看着二人之间的举动却是皱起了眉头,“意儿!你们?”
谢意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芸京,低声道:“爹,我先送芸京回屋休息。”
躺在床上,芸京思绪万千辗转反侧,十年前的事情犹如噩梦一般缠着她,血海深仇不得报她永远都不会安宁,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谢家没有直接参与猎杀,否则爱上仇人的儿子,当真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大堂内,谢自清和谢夫人在等着谢意,见他走来,谢夫人上前递给他一张喜帖,“苏家儿子苏哲三天后办婚事,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关系向来很好,记得去啊。”
谢夫人将喜帖塞进谢意手中,轻声道:“你们父子应该有话要说,娘就先回屋了。”
谢夫人走后,大堂门窗紧闭只剩下了谢意父子二人,一时安静的只剩下了他们的呼吸声。
谢自清揉了揉眉心一脸忧愁道:“你们的事情你娘都跟我说了,意儿,你应该知道,人和妖注定没有结果,你们是不可能的。”
谢意低着头没有表情,谢自清又道:“而且她现在处境非常危险,陆府里有谁我就不说了,你还带她去人家眼皮子底下晃悠,你这是在害她你知道吗?”
谢意沉着声音说了一句:“我知道。”
“你,你…”谢自清气到手抖:“你知道还这么做,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她安全所有人就都安全。”
谢意气不过,还口道:“爹我不明白,芸京自从来到这儿,一直都是在帮助别人,她救了我好几次还救了张家小姐,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为什么说的好像她会带来不幸一样。”
谢自清一脸严肃的问他:“十年前,蓬莱为什么去昆廷湖你是知道的,当时他空手而归,想要的东西极可能就在那丫头身上,你觉得他会放过这个机会吗,有可能她已经被盯上了。”
谢自清又说了一句:“如果她们发生冲突,你觉得你能救得了她吗?”
这话让谢意终于醒悟过来,是啊,他一介凡人半点武力都不会,芸京如果有事他根本保护不了她。
连着三天,谢意都没有出门,芸京以为他还在为那日的事儿生气,直到晚上谢意忽然来了她的房内。
“芸京,你走吧。”
芸京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谢意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离开这里,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
芸京这次听清楚了,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转,委屈的问他:“你真的赶我走。”
谢意猛的抬起头看着她:“我没有,我是为你好。”
芸京立马出声打断:“为我好,你觉得把我赶出去是为我好?”眼泪止不住的涌出,心里的痛仿佛针扎一般,痛到颤抖。
谢意看着她哭心里大为不忍,出言劝道:“你可以回到你的小岛上,那里没人会伤害你,你会很安全。”
芸京望着他忽然笑了,她笑的很大声,和掉落的泪珠一起砸在地上,碎的彻底,大吼道:“我可以走,只不过我去哪里,谁也管不着。”
谢意实在不忍心,可又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咬着牙狠狠转过身闭上眼睛说道:“随你。”说完大步离开,生怕自己会反悔。
一开门,谢自清就站在屋外,谢意知道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谢自清叹了口气冷冷道:“我是来送芸京姑娘的。”
芸京强迫自己将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听着父子二人的言论心里冷笑声声,仰着头利落的走出屋外。
“用不着,天大地大本姑娘有的是去处。”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谢府。
谢意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离去,心里犹如被万刀凌迟一般,剧痛到无法呼吸,眼泪朦胧了双眼,也模糊了她的背影。
芸京独自一人恍恍惚惚的走在街上,没有目的的来回晃悠,不知不觉来到了那日初遇到谢意的小桥上,想起当时的场景不住的流泪。
望着桥下水面的倒影,双眼红肿满脸呆滞,狼狈的简直没眼看了。
老天似乎也在嘲笑她一般,偏偏下起了雨,细雨绵绵很快打湿了她的发丝衣物,水从下巴不断滴落,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看了看怀里那块一直细心保存的手帕,可转眼间就被雨湿透了,芸京慌乱的想要施法弄干它,她平时都不舍的洗,怕上面没有了谢意的气息,可现在,她弄干又湿了弄干又湿了,像个疯子一样不停的重复着,整个人泡在雨里既无助又可怜。
忽然,头顶的雨停了,抬头望去只见一把伞支在了头顶,芸京欣喜的转过身以为是谢意。
可那人衣着华贵高冠礼带,却是陆铭,一脸心疼的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淋雨,谢兄呢?”
芸京笑容慢慢消失,呆呆的没有回答,她心里希望的那个人没有来。
陆铭看她狼狈的样子,猜到两人估计吵架了,便开口安慰道:“谢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一定要说出来说清楚才不会有遗憾,你先跟我回家,再这么被雨淋着要生病的。”
他这一番话如果是寻常女子,定是要被他的体贴与关怀所打动,可芸京不同,她的心里只有谢意,她只愿意接受谢意。
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忽然悲从心起,狠狠的推开他失声痛哭了出来:“不是你不是你!怎么会是你,为什么是你!”
芸京在雨里疯狂哭喊着,也不在乎自己狼不狼狈,任由大雨冲刷着她的眼泪,她不明白,谢意说过要一起听雨声的,为什么雨来了他却没来,来的是别人。
明明说过要相亲相爱,过往的欢乐还历历在目,现如今却像泡影一样全部消失了,她不接受,绝对不接受。
“不是你,不是你!”芸京哭着坐倒在雨中,瘦小的身躯不停的颤抖着,陆铭本来被她一把给推懵了,见状也不由得心软想将她扶起,可就在这时,一把青色油纸伞从桥头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