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风有些凉了,柳树的叶子落在陈玉儿浆洗衣服的盆里,她卷着袖子,小心翼翼的坐在水流和缓的大江前浆洗着衣服。
她洗了半天,觉得脖子酸了,方一抬头便看见上游仿佛下来了一叶小舟。
舟首似乎立着一个人,远远的只能看见竹斗笠与一头白发,身姿纤瘦颀长,罩在宽袍大袖中,颇有些世外高人风范。
她用正在浆洗的湿衣服抹了一把脸,眨巴眨巴眼睛。
没看错啊,江上确实飘来一叶扁舟,飘飘忽忽的很快就近了。
可这落云江在上中游水流湍急还有瀑布,到了下游她们樗里村水流才渐渐和缓的。
就上游那个水急的啊,神仙划船都得翻。
闲渔子站在舟上远望,不经意间看见了坐在岸边浆洗衣服的少女,手中船桨一摆,水流竟再奈何不了轻舟,反而成了它助力般助它径靠了岸。
“啊…”陈玉儿竟看的痴了,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您是?…怎样这般行船的?”
闲渔子知道自己可能是吓着她了,温和笑道:“在下闲渔子,不过一介通晓幻化之术的云游者罢了,顺应自然的规律,何愁做不到控制一叶小舟呢?”
她下了小舟,将小舟收了起来。
“幻化之术?您是仙人吗?我们樗里村就有那些踩着剑能在天上飞的仙人的传说。”陈玉儿闻言愣了会,接着问道。
她年方十二,正是好奇的年纪,虽然听闲渔子说话听的不甚明白,但依然抵不过她的好奇心。
“你觉得是,那便这样罢。”闲渔子懒得解释,随口说道。
“此处是你所说的樗里村?你也住在这里吗?”
她打量了下周围,此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这是宛如桃花源一般的一个村庄。
远处的村子里有零星几个人活动,晨光初现,炊烟袅袅,烟火气十足。
“是的…我们世代住在这。”陈玉儿说着,似乎忽然想起来什么,道。“您到我们一个小村庄做什么?你长的这么好看…没必要来樗里村吧…”
她睁着杏眼看着闲渔子,不解的问道。
闲渔子失笑,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嗯…手感真好
“我都说了是到处云游,走到这,就在这歇歇罢了。”闲渔子道。
“此处钟灵毓秀,能生出你这般可爱的姑娘,想来风土人情必然纯朴,我欲在此停驻几日,不知姑娘可否替我引荐村中长者,允我入此停驻?”
她看这个小姑娘俏生生的,看起来心性单纯,想来此处风俗必然不错,不由得生了几分停驻的心思。
闲云野鹤般的生活,真爽啊
陈玉儿带了点婴儿肥的脸微微泛红,仙人都这么温和的吗?
“…好,好的。”她匆忙点点头,宛如一只山间灵巧小鹿般跑开,没过多久带回来几个人,有男有女,年纪都在三四十上下。
“刚听我家姑娘说了,你是从上游来的游方道人?我们村很久没有外面来的人了,虽然偶尔出去,但多半时间是与世隔绝的。来者是客,姑娘不若去我家中休息休息?”
陈玉儿的母亲,陈久安热情的道。
她是樗里村的村长。
这村子多年避世,一向取有德者为尊长,无男女之分,更没有近些年外界女德女戒的侵扰,因此女性也可为村长。
平时村里也没有太大的事情,一直平安和乐,陈久安因为德行高尚被举为村长后,也没有遇见过什么大事,甚至没有见过外人。
陈久安对闲渔子热情非凡,村民也对闲渔子表现出了莫大的热情,纷纷邀请闲渔子去家中暂住,请闲渔子讲外界的事物。
闲渔子婉拒了几位村民的好意,从村里的一片荒地建起了一间茅屋,围出一片院子来。
闲渔子围出院子后把屋里添置上简陋的生活用品,这些都干的很快,不到半日,她就做完了。
做完后她就背着鱼竿鱼篓去钓鱼了,一些村里的小孩子好奇的过去和她说话,她就跟着唠唠嗑,时不时教他们些书文,也算是对村中人包容她一个外人住在这的回报。
住在安宁宛如桃花源般的村子里,有个院子,没事钓钓鱼,有块地,可以种地养花,有酒,没事喝两杯,有邻居,能唠嗑拉呱,这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她虽是云游,但寻些山水好的地方住几日也不错。
天色晚了,闲渔子坐在一直随身携带的躺椅上,摇着蒲扇望着坐在面前的几个半大孩子,大都十岁上下。
说实在的,倘若不看她那姑射神人般的面容,真像极了村口给小孩讲故事的老大爷
“我听阿娘说,我们先祖是避祸到了这,虽然张叔时常会出去去县里换一些新鲜玩意儿,可对外面的事情知者甚少。
近些日子下了大雨,堵塞了山路,张叔出不去,只道外面可能快打仗了,让我们准备着,一有不测就请樗神降恩掩蔽村子。”
陈玉儿托着腮,坐在闲渔子面前,眼中有些好奇与担忧。
她没出过村,她好奇外面的世界,但也喜欢现在的生活。
“樗神?是村中那棵樗木中生出的神灵吗?”闲渔子问道。
陈玉儿点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的一个男孩就道。“是的,我听我爹爹说,当年他师父他们是在战乱中活不下去,邻里间不得已互帮互助着举家搬迁逃到深山里来的。”
“他们发现这儿有棵特别大的树,就在那儿,便据此建村,因为爱护这棵树,一天晚上梦见树神,树神说可以庇护我们。”男孩夸张的用双臂虚虚一环,比了比,接着指向村庄中间的巨大树木。
“小仁!不要乱指,樗神会生气的!”陈玉儿鼓着小脸,不高兴的制止道。
张仁轻哼一声,不服气道:“樗神长得这么大,心胸肯定也很宽广,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降罪!先生觉得呢?”
闲渔子失笑,给众人沏上茶,道:“自然是看那位樗神的意思。”
“在背后议论樗神是对樗神的不尊敬,小仁你别再说了,小心哪天樗神把你长到树洞里去!”陈玉儿故作凶狠的威胁张仁。
张仁向陈玉儿做个鬼脸,转过头又冲闲渔子嘿嘿一笑,道:
“先生不若与我们讲讲这村外的景色?今天我听小雅他们说,您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您莫非真的是那些仙人?”
因为白日里闲渔子在众人眼前用了些幻化之术,众人对她很是尊敬,再加上她平易近人又为好奇而来找她的孩子讲了不少书文,故现在村里人都称她为先生。
“你觉得我是,那我便是好了。不过我可不认为我是什么仙人,无使名过实,守愚圣所臧。”
闲渔子乐呵呵的说道。
“请问这句话是何意?”陈玉儿问道。
“不要使名声超过实际,圣人也赞赏于保持纯洁质朴的状态的人,人应该观察自己保持本心,不可自以为智,也不可自以为愚,不必自贵自傲,易招惹祸患,更不必自谦自卑,容易泯了自己的心智。
无为清净对我而言才是真道啊,不过于旁人而言,怕就是消极避世了吧”
闲渔子抿口茶,淡淡道。
“当然,这些对现在的你们来说,兴许是有些消极。但这世间多半的事情,都是因为名利情三字而起,人心不能安宁也是因为人始终欲望过重。可虽然无知无欲是好,但有足够的知识却能保住本心,是更好。”
“…”
这些内容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还有些高深,他们毕竟是生活在桃花源中的孩子,不知外界凶险,只觉得闲渔子说的话虽然听不懂,但似乎很有道理。
“…刚才那句诗,是先生写的吗?”
闲渔子仔细回想了半晌,摇摇头向遗憾的孩子们道:“我忘了。先前我曾经失忆过一次,可能是吧。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行了,天色也晚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闲渔子见他们仿佛十万个为什么一般问来问去,心累苦劳,索性找了个借口让孩子们回家。
孩子们聊的意犹未尽但依然听话的乖乖回家,临走还约定第二天不忙的话还要来找她。
闲渔子在孩子们都走了后关上篱笆门,没骨头似的瘫在躺椅上,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酒。
她正逍遥自在的望天时,有一道隐晦的目光突然落到她身上。
闲渔子灵觉灵敏,自然感觉到道。
“出来吧。”她举起酒葫芦,向东面挥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