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地而坐,身下是厚实的落叶,头顶是满目的叶涛,身侧是无数的奇古树木,身居自然,别有风味。
资德在寻路上,还是比闲渔子靠谱的。
至少,他寻路了几年,终于带着闲渔子和陆周到了妖界森林派,见到了他的旧友。
他的旧友是森林派掌门,一只猴精,姓毛名喆。
闲渔子抬头看向挂在树上的森林派掌门,心想森林派不愧是逍遥宗分出来的,颇有逍遥宗遗风。
“掌门,可否下来说话?”
陆周费力地仰着脖子,问道。
“猴子的天性便是挂在树上。”
毛喆啃着桃道。
闲渔子干脆往地上一躺,仰看着他道:“给我个桃吃。”
毛喆扔下来一个又大又红的桃,闲渔子接过来狠狠咬了一口。
“好吃。”
毛喆来劲了,从树上跳下来,化作人形道:“喝酒吗?我特会酿酒。”
化形后他没穿衣服。
陆周见状登时捂着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闲渔子一脸淡定,当年让她说死的流波也不是没裸奔过。
“道友是个好人。”
闲渔子给毛喆发了好人卡。
“好猴。”
毛喆纠正道。
闲渔子摆摆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我醉一遭再论这些。”
“好,我回掌门殿拿。”
毛喆化作猴形,点点头,接着钻进一棵树里,提出了几坛酒。
他的掌门殿,就是这棵树。
如此朴素简单。
人逍遥宗的掌门殿好歹还挺恢弘大气上档次的,这森林派也忒回归自然了。
陆周一脸愕然:“这就是……掌门殿?”
毛喆一脸正经地说道:“当然,我们一向重视回归自然,晚上我都睡树上在树上打坐的。”
“我之前当樵夫时,餐风露宿,也挺自然的,就是活得惨了点,差点饿死自己。”
陆周道。
话音未落,毛喆就腾地变作一只巨大的猴子,严阵以待:“你说你当过…樵夫?”
陆周茫然地点头。“先生还是渔人呢,隐居无非是渔樵耕三样。”
资德捂住陆周的嘴,趁毛喆没开大招时道:“他已经改邪归正了,现在正奋斗于保护自然第一线。”
闲渔子愣了半晌,问道:“怎么了?”
“我修自然之道,最恨毁坏环境者,今日我且不伤和气,饶你一次,也看在你改邪归正的面上。”
毛喆愤愤然道。
闲渔子问道:“何为自然之道?”
“弃智巧,归自然,无知无虑弃礼义。”
听了毛喆的话,闲渔子终于明白了。
怪不得妖界连着真元界,算真元界的一部分,她一路过来却并没有看见任何科技产品。怪不得这一路过来,风餐露宿的妖修一大堆。
众人皆谓妖修粗蛮,实则他们只是本性如此,又为了回归自然而不做改变罢了。
“既然要回归自然,那么,你们为何还要修道呢?化作人身,是背弃自然,夺天地造化修道,也是背弃自然与天争命啊。”
闲渔子好奇问道。
毛喆挠挠头,道:“天地钟情于人族,化作人形本就是顺应自然,修道修的是自然之道,修它便是为了保护自然。”
他们跟雷风派关系一向不好,因为雷风派建派初那些日子为发展科技搞出了雾霾。
“那么,你们既化作人形,天道也将人之智巧赋予了你们,人为的摒弃人为的智巧,这还是自然的道吗”
闲渔子伸个懒腰,打个哈欠问道。
“智巧于人就像是禽兽的爪牙于禽兽一样,是自然赋予来保全自己用的,有灵智者发展智巧就像是禽兽磨砺爪牙一样,又如何算得上忤逆自然呢?顺应自己的天性去做事,难道不好吗?”
毛喆沉思了沉思,道:“这固然好,然而劳心伤神。弃绝聪明才智,返回纯真本朴,这才是绝圣弃智的要点。你们逍遥宗不也是如此讲吗?”
闲渔子饮一杯酒,问道“那么,禽兽使用爪牙,难道就不会劳损了?养生之道,在于藏气,气已归藏,摒弃成见,方能成道。”
“绝圣弃智是不盲从盲信圣人的理念,不心存成见,才能返归天真质朴的状态。但是,当你反对智巧时,就已经心存成见了。”
毛喆有些微地动摇了,他恭敬给闲渔子递过去一杯酒,问道:“那么请问,智巧究竟会不会损害天性?”
“错误的运用智巧会损伤天性,但智巧出现的初衷,不是用来损害天性的,智巧是让我们来保全天性顺应自然的,而不是忤逆天性奴颜婢膝去奉承他人让自己得利从而心性不再清静的,知之则知道也。
天性是顺应自然能够得到的,但顺眼自然规律的同时,也要考虑自己的意愿,天性存在于人身,无我,则无所谓天性。”
闲渔子接过酒,却并没有着急喝,说完了一番话,方才饮到口中。
“只有神全的人才会认为不需要智巧,因为他已经大智而不自知了。我们当做的是不厌其天,不忽于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应当如何保护自然?像我们昔日所做一样,不使用机械,不砍伐树木,是正确的吗?樵夫难道不是罪大恶极之辈,砍罢了树木,无数小动物如何安居?”
闲渔子温和一笑,道:“自然怎么需要保护呢?就是我们都消亡了自然也不会消亡,你说要绿水青山,可绿水青山是利于人和动物的,所以你们才会保护它。但自然也有过混沌无有的状态,毫无生机的时候,你又如何肯定自然本身愿意呆在这样的状态里而不愿意回到那样呢?”
“你们所做的事为了让自然适宜生存而已,不必说这是保护自然。再者,樵夫伐木就像猴子吃桃一样,这是赖以生存的举措,固然有可能毁害小动物的家园,但只要注意便无碍。”
“你可明了?”
闲渔子话罢,毛喆脸色顿时变得恭敬起来,道:“弟子明白。”
说着他又窜上树,半晌拿来一个大麻袋。
“咋着?你想套谁麻袋?”
闲渔子好奇问道。
毛喆翻个白眼,哗啦啦倒出一堆法器秘籍什么的。
“前辈于我有指点之恩,我的珍藏前辈尽管挑。”
他说罢见无人回应,一脸好奇问道:“前辈?前辈?”
“前辈你在哪?”
陆周从一堆珍宝中艰难冒头:“她被你埋了。”
闲渔子从珍宝中爬出来,手里握着一卷破破烂烂的书,道:“此物与我有缘,我拿它就好。”
毛喆定睛一看,道:“这不是我垫东西用的吗?里面什么字都没有的,前辈你只拿这个我不占你便宜嘛。”
闲渔子道:“照这么说我说几句话换你本书更占你便宜,我拿这个就足够了。”
说罢,她抖擞抖擞这本书上的尘土,翻看了一遍。
这书上题三字“槐南经”,书页尽是空白,隐约有几分玄妙之气。
毛喆悻悻然收起其他法宝,将酒坛子摆在几人中间,与几人喝酒。
闲渔子收起书,举杯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