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透云霞,渲染出一种清朗的色泽,映照的偏僻山峰上石阶两侧丛生的杂草在光影下生机勃勃,道旁孤亭里设了石桌凳,女子淌着哈喇子,侧着脸,趴在桌子上睡的贼香。
突然,女子动了动。
闲渔子竭尽全力抬起头来,眨下眼睛,挠挠头。
她睡了多久?感觉睡挺香来着。
算了,多久不重要。
她看见身侧空无一人,桌上却放着一块从法衣上撕下来的布,上面写着几排潦草的字迹,在风吹日晒中褪去了颜色。
她拿起布来眯着眼看了半晌,这才看明白。
原来杨彦吃错东西因祸得福修为松动摸鱼子带他闭关了,时诲也因为之前使用真虚镜使用多了不破不立似有所悟闭关去了,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可真爽啊
不过,在她回去前,她需要思考一个问题。
自己从哪个方向来的来着?
算了,这个问题不重要。
反正杠精派就这么大,总不可能走几年十几年找不到路吧。
她慢腾腾的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摸摸腰间的酒葫芦,慢悠悠的走上山阶…
骨碌碌…
青苔太滑,不怪她。
闲渔子从山阶的底下拍拍灰,慢腾腾的爬起来,捡起摔出去的酒葫芦,灌了两口,叹声好酒后赤脚踩在撒了一地的酒上离开。
杠精派很大,其中有很多地方去都需要用传送阵的,有些禁地也会被结界隔开,只可惜这些东西似乎挡不住闲渔子,连感应到她都难…
因此,闲渔子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了。
周围清气内藏,天色清明,幽篁翠色欲流,灵气充沛…
看样子似乎是个大能的洞府,审美蛮不错,就是没有房屋。
她挠挠头,迷惘的看向来路。
诶…怎么两条路?
她从哪边来的来着?
左边还是右边?
闲渔子正迷茫着,一条路上奔来一道身影。
那人身形如风,脚下萦绕这云气,一眨眼就从她身边掠过了去。
闲渔子只来得及看清楚他以天地为衣后白花花的那么一片肉…
等下,以天地为衣?
闲渔子看着那男人奔到席子上一下子躺倒,心知他可能是这地方的主人,缓步上前询问。
以天地为衣的青年还没睡去,见闲渔子近身就站起来
那青年身形矮小,头发乱糟糟的一大堆,挺着个肚子,打着酒嗝,不闪不避的看向闲渔子。
这在满大街俊男美女的真元界可挺罕见的…
“你是…?”
“我迷路了,不小心走这来来着…”
闲渔子无辜脸。
“哦,你往南一直走,就能走出去。”
男子面上闪过些惊愕,似乎是惊讶于闲渔子没有对他的这副打扮而感到奇怪,又似乎惊讶于闲渔子进了他洞府。
但他还是笑了,虽然他长得有点猥琐,笑得也很猥琐,穿得更猥琐。
“多谢哈。”
闲渔子冲他点点头,说了声,接着就走了开去,取出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两口,判断了一下东南西北,毅然决然的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哪边是南哪边是北。
“等下…哪条路往南来着?”
闲渔子挠着头回来。
“那边不挨着竹林的。”
男子无语,指向不挨着竹林的那一条路。
闲渔子方道谢了想走,男子呵呵笑着却又开口了。
“道友身上的酒,从哪儿买的?本座生性好酒,却从未闻到过这么香的酒。”
他看不出闲渔子的修为,但杠精派不可能出现凡人,因此把她当做同等修为隐蔽气息的道友。
闲渔子摸着酒葫芦,思索半晌,道:“我一朋友酿的,那妹子道号文道来着,酿酒挺厉害。”
她之前跟杨彦几人喝酒,担心几人修为不够不能碰摸鱼子的东西,就拿了之前岳不文的酒与他们共饮。
“岳师妹啊…她一酒难求,本座当年求了她老多回都没有给我…”
“你从哪儿得到的她的酒?莫不是你也是逍遥宗同门?她还是符峰峰主吗?”
男子抓抓头发,沉思道。
“算是吧,我从那边买的啊,她好像不是了,出去在逍遥宗下头开酒肆来着,一个故事换一个酒…”
“什么!卧槽!”
男子闻声一个激灵,不等闲渔子再说话,唰得一下冲了出去。
接着,他又冲了回来,抓着闲渔子的手殷殷切切:“在下流波,逍遥宗老祖,以后有好酒切记告诉我,道友有什么瓶颈我必然全力相助。”
话罢,这个以天地为衣满世界乱窜的逍遥宗大乘期老祖就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
闲渔子不由得叹惋。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这流波老祖,岳不文刚去凡间游历不久,估计还没回去,这流波就一溜烟飞没影了…
她叹息一声,抬脚欲走,却忽然发现自己忘了刚才流波说的是往哪边走了。
她挠挠头,毅然决然的走上了旁边挨着竹林的那条。
……
独坐幽篁里,钓鱼吹口哨。
幽深的竹林里泉水叮咚,击打着溪侧的圆石,女子拎着个巨大灵玉桶,里面是活蹦乱跳的鱼。
闲渔子在这个林子里困了三天了,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不知不觉的走了回来。
于是,她干脆不走了,留下来钓鱼,坐等别人发现她。
钓了两天,她寻思这泉水里也没几条了,干脆从袖里乾坤掏出盐巴,一层层的往鱼身上抹,她想腌制咸鱼。
她不适合开火做饭,那么腌菜总可以吧。
手下的鱼不断扑腾着,试图挣扎开自己鳞片也不刮内脏不去,变成咸鱼也会是非常难吃的咸鱼的未来…
可惜,天命难违,他们终究不是遁去的那个一。
闲渔子唯恐鱼变质,干脆把新钓的,旧腌的鱼都扔进一个大的,有隔绝效果,能保证与外界隔绝三年的玉灵桶里…
然后,她拿出了半桶盐,哗啦啦全倒进去。
她看那个内里有乾坤空间的玉灵桶没满,干脆又从袖子里掏出来几块原先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生肉与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灵草一并扔了进去,接着又倒进半桶花里胡哨的调料,寻思一起腌了也好。
这伟大的工程做完了,她心满意足的把杰作封存起来,美滋滋的放到一旁…
正当这时,远方奔来一个气势汹汹的男子…
一如既往的,啥都没穿。
她看见这流波就想起自己当年来。
她失忆之初,虽然知道事理,但并没有穿任何东西,因为她觉得没必要,反正不和别人接触穿了反而麻烦,并且不依靠任何外在事物从而达到自然的境界。
后来救了个逍遥宗的人,那人帮她想了名号,又告诉她穿衣服能帮她避免很多麻烦,她才穿上衣服,只不过依然不束发。
以天地为衣,不束发其实都不合常人的规矩,但以天地为衣容易被人当成流那啥伤害别人,不束发却没有这个顾虑,所以她虽然不畏惧世人眼光,但依旧因此让步了,这是外化,而她所认定的道还是没有变,这是内不化
对现在的她来说,穿不穿衣又如何呢?在她眼里,这些本就没有区别。因为她不需要借助外在的衣服来表现自己的修养,所以穿蓑衣还是锦袍都没有区别,穿与不穿也是可以随意的。
非要执着于以天地为衣来追求自然,反而不是一种自然,因为他们依然把外物看得太重。
不过她没有立场去评论流波的举动,因为他在洞府或者野地里以天地为衣,是他的自由,如何能损害别人呢?
“道友怎么还在我洞府?我去了没找到岳师妹,岳师妹她在哪儿!”
看他这急迫的神情,不知道的人兴许还会以为他喜欢岳不文呢。
事实上,逍遥宗的人多半都是单身狗,岳不文与流波也绝对走不到一块去。
逍遥宗一群单身狗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他们各奇葩各的奇葩出新高度,太个性,不愿意与道侣磨合。如果与朋友相交还没必要追究太多差异,道不一样也能成为朋友,毕竟修真界里关系再好几年也未必见得了一次,不待一起也没必要三观太相似。
然而道侣就不一样了,结婚的话肯定要互相磨合,这磨合对逍遥宗的人来说极为痛苦,除非是真爱,一般走不到一块去。
岳不文以文入道,一心写诗作文酿酒弹琴,讲究的是士子风流,光风霁月。流波则是个狂放不羁不拘小节的,什么都不在乎,只追求极致的逍遥,单追求就不一样,自然成不了道侣。
“我要说迷路了你信吗…?”
闲渔子讪讪笑道:“我忘了你指的路是哪边…现在看样子是我走错路了。”
“文道…她去凡间游历来着,我还没给你说完,你就跑了,我咋晓得你往哪里跑,我这方向感也不敢追啊”
闲渔子无可奈何的摊摊手。
“不过我这里还有她的酒,你要吗?”
“我闲来无事钓了你两条鱼,不如以鱼换酒?暂且莫要计较我钓鱼的事儿?原先我以为我走到野地去了,便钓了鱼…”
“好!”
他点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深色的,盘出包浆的葫芦法器来,拔开带蒂,送到闲渔子眼前。
“…道友…多来点。”
闲渔子无奈,给他灌了一大葫芦后不由得慨叹。
大乘老祖就是大乘老祖,酒葫芦里面的空间都如此之大,直倒去了岳不文的小半个酒窖,倒空了她一个酒葫芦。
于是乎,她干脆把葫芦也给了对方。
买一送一。
“哈哈道友豪气豪气!既然找不到出去的路,不如与我醉那么一遭?”
流波尝了口里面的酒,眼睛一下子享受的眯了起来,一屁股坐下,伸着两腿,笑的…分外奇葩。
虽然这些酒还不足以醉倒一个大乘期老祖,但对他来说,身体的醉抵不上心灵的醉。
无知无觉,不思不想,世间的名利争端,修道成仙都不过浮云。
站在神全的角度,天地不过如此,日月不过如此,人间浮华更不过如此。
闲渔子也不觉得对方耍流氓,直接往沾着水的溪间石头上一坐,又摸出个酒葫芦来仰头灌了两口。
溪水击打着横亘中间长满青苔的大石,激起雪白的水花,闲渔子提着酒葫芦,时不时仰头喝那么一口,神态举止逍遥不羁,连对面以天地为衣自诩回归自然的流波似乎都没有她无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