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
水凫的声音自水草中传来,陆周闻声,跃跃欲试。
“我不擅长做鱼,但我会烤野鸟,当年在山里用弹弓打下过不少。”
陆周说着,饮一口酒站起身来,摸出个弹弓。
“道友不要!!!”
突然,一道男声传音入二人的耳朵。
闲渔子定睛一看,只见草丛中蹲着一个满面胡须,五大三粗的男人,身后跟着一群……小灵凫。
男人模仿着水凫的叫声,带着这一群小水凫回了窝,冲水凫们嘎嘎叫了几声,接着坐到二人身边,长吁了一口气。
“道友,我是逍遥宗内门长老,道号资德,专研究灵兽行为的,因而住在后山,你们是三十年来我见的头一个外人。”
陆周纠正道:“应该是头两个。”
资德摆摆手,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还请二位道友不要惊了这些水凫,母水凫被我朋友误烤了,我刚好缺一个课题,就来当它们阿娘了。”
闲渔子递过去一个盛满酒的酒杯,问道:“喝酒嘛?”
资德道了谢,一饮而尽:“山中可酿酒的东西不多,但我也酿出了些酒,是外界得不到的,等我回我住的树屋上给你们拿。”
闲渔子高兴的点点头,道:“多谢道友了。”
半晌,资德带回来一个抱着一坛酒的少年。
这少年金丹修为,看起来却只有十七八岁,生的是带有几分野性的俊美,古铜色的皮肤上沾着些泥,他赤裸着身体,只用树叶遮挡了一下私处。
“他是我在后山遇见的狼孩,叫做茂力,虽然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深的山里还会有人专门跑来遗弃孩子。”
茂力把酒放下,一面摇头一面比划道:“我…不是被遗弃的,狼阿娘说,我娘也是生活在森林里的,和他们是朋友,后来……后来她死了,我就被我娘的朋友们养大了。”
他身后跟来一群肩有骨板的狼形灵兽,个个都有筑基修为的能耐。
陆周看了浑身一哆嗦,道:“这些……是令慈的朋友们?”
茂力偏头,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什么是…令慈?”
闲渔子翻译道:“就是你娘。”
“原来我娘叫令慈,太好了,她有名字了,虽然没有名字,我也能分辨出她。”
陆周好奇问道:“对你来说,名字的意义就是为了分辨出谁是谁么?”
茂力反问道:“对啊,不然要它做什么?”
闲渔子淡然道:“名最本初的用途本就是为了分辨事物,到了后来,才有了种种的用法,比如彰显一个人的尊贵,体现某某的某品德。”
陆周双手捧着酒杯举起来,道:“多谢先生赐教。”
资德又取出几坛酒来,给在场的人一人分了一坛,自己抱着自己的那坛咕咚咚喝了几口:“都进了山,要那套礼法做什么?有时候活的像个动物的人,才是最快乐的,比如说我。”
闲渔子好奇问道:“道友在何处活得像动物?”
“我什么都不想,无思无虑,纯然不杂的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不思考礼仪道德,不想什么复杂的问题,我只去看这个世界,我吃饭,我喝酒,我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我是谁也不重要,把自己抛进丛林。”
“我和外界的人类有着一样的相貌,但我们的心肠与思想不一定一样。他们想的东西繁杂,他们的思虑复杂,他们心神不安,形体不宁,这些都是因为他们心中有形体。我的心思单纯,我不想着害人,别人也不会害我,吃饱了我就可以睡觉,睡醒了我就去捕猎和观察同伴们,我一生只做这一件事,其他的都不必想。”
陆周有所感悟:“我曾经也是山野中的隐士,我也出世过…外界的人啊,争名夺利,汲汲营营,不肯放过他人,也不肯放过自己。有些人长着人的身体,但实际上却有着禽兽的心肠,有些禽兽长着禽兽的身体,却有着人的心肠,什么是人啊?什么是禽兽啊?”
闲渔子抱着酒坛子,咕咚咚喝了几口:“不要去想了,人就是动物,动物就是人,没什么可以探讨的啊。圣人效仿天地,天地效仿自然,使自然运行的力量是多么伟大啊,自然的法则是多么明显且深奥啊,且喝酒吧,不要说话了!”
“我也是隐士啊,我在山林里,我也在市井里,我在天地的任何一个地方,随天地之间六气的变化而变化,乘着天地的正气而行,没有人发现的了我,我和一切人一切物都一样啊…”
茂力偏头,看向三人:“你们说,我是人是兽?”
资德站起身来哈哈大笑:“什么是兽?什么是人?人就是兽!兽就是人!”
他曾经是修真界大世家中的天骄,被人陷害,夺宝,修为暴跌,被曾经不如他的人嘲笑戏弄。人世间的苦楚几乎尝了个遍,于是他选择了入逍遥宗,学自然道。
闲渔子喝着酒,向不知不觉走到身边的一匹狼敬了一杯,那狼化作半人形,接过酒一饮而尽。
她喝醉了,躺在地上,没有任何东西伤害的到她,她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
枕石漱泉,闲来春水煎茶,松花酿酒,天被地床,饮白露,餐云霞,坐观云去云来,日升日落,本是青冥客,林中自逍遥。
在林间生活,与禽兽为伴,同明月为友,娶松风为妻,是无岁月可言的。
“人为何会有成见呢?”
陆周坐在茅屋外的土地上,衣衫褴褛却自得其乐。
闲渔子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扶着茅屋的墙,望向远处的明月。
“因为人有自我而摒弃不了自我带来的立场。道隐于小成,一孔之见会蒙蔽人的认知。”
“那站在什么角度看问题或审判最清晰呢?”
闲渔子摇摇头,道:“都不清晰,比如说…我与你辩论,我赢了你,我一定是对的么?不一定,你赢了我,我一定是错的么?也不一定。是你我一人错?还是两人都对或都错呢?谁都不知道。
评判谁对谁错,是让观点与我一样的人,还是让观点与你一样的人来呢?他和你我其中一者的观点相同,必然会有所偏私,如何评判呢?”
“让与我和你观点都不同的人来评判,他两种观点都不认可,又怎样来评判呢。让都认可你我观点的人来评判,又如何评判呢?人但凡是有偏私,就没有真正的公平,成见就不会消弭。”
陆周慨叹一声,问道:“是是是,不是是不是,这些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闲渔子摇头:“不重要啊,用自然之道来调和是非,让是是不是,这样便不必再争辩了”
陆周恍然大悟,盘坐下来,金丹大成,道基筑就。
二人在深山老林里,一住便是好几年,每日里与自然相伴,怡然自乐,陆周修为的进境也很快。
陆周方挨雷劈完,资德学着狗熊走路走过来:“你二人又在论道?”
闲渔子胡乱点点头,问道:“你走路姿势咋有点奇怪?”
资德道:“我看熊走路看多了,一时间改不过来。陆道友渡劫呢?”
陆周顶着爆炸头点头,道:“对,渡劫呢。”
资德问道:“你们还打算继续在林中住下去么?”
闲渔子好奇问道:“你为何会如此问?”
“我就是好奇,主要是外界来的人,很少能受得了林间的寂寞,也很少在外没有亲朋好友。”
说到亲朋好友,闲渔子猛地一拍大腿:“完了,我师侄在外面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