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酒?”闲渔子盯着杯中晃荡的绿色不明液体问道。“…咋跟毒药似的…”
“此酒名醹渌,用葡萄类的灵果酿的,倘不好喝我请你回去喝我珍藏的翠涛酒,那酒去竹林里就着清风朗月喝别有风味。”
玄衣女子用手臂撑着头,笑盈盈的望向闲渔子。
“绝对好喝,要是你喝了后觉得不好喝,那就当它不好喝吧…”
闲渔子看着杯中的酒,深吸一口气送进口中,醇厚清甜的滋味从口中漾开,隐隐似乎有几分迷醉的感觉。
喝着这酒,神魂仿佛逍遥游于六合之中,万事万物都不能对她产生伤害与影响。
听说,得道的上士可以自然而然的达到神全的境界,而求道的中士也可以借助酒来达到这种少思无虑,纯然不杂的神全境界…
她想来就是中士吧,只可惜自己的境界不够,如果境界够了,又如何会划分境界呢?
至人,往往不以为自己是至人,这不是因为她们谦虚,而是因为她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名利,什么是淡泊,更不知道什么是至人,什么是神人,什么是圣人。
她们以明观物,来达到撄宁虚静的境界,从而让自己的精神逍遥游于无极之中,不给自己划定界限,也不为别人划定界限。
半晌,闲渔子回味过来,耳边依然响着摸鱼子的念叨,她却意外的从这声音中听出了几分俯仰天地,达死乐生的意味在。
“我给你讲呐,这真元界风景独特,各地有各地的奇观,你若是想看我带着酒陪你去。我早年也游览过天下,就是当年到处是打仗的,没意思…”
“请问道友何谓游览?何故游览?”闲渔子思索半晌,恍惚着问道。
摸鱼子愣了一瞬,咧开嘴笑了。
她生的有些英气,身材高挑,总是穿着一身黑衣,单这样貌便会给人一种常年身居高位的压迫感,但气质却格外的平易近人。
闲渔子想,这位友人定然很通达。
“常人游览看的是风土人情,道德高尚的人看的是变化。但其实这没有区别的,因为常人所看见的事物也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游览不必要给他强行规定一个界限,若是能从心所欲,观察其变化,本质,这是初级的游览。真正的游览不应该依托外物,应当观察自己的内心,达到既无所观之境,也无能观之法,能观、所观皆空的境界,再入世游戏人间…
想到此处,方才是我说错了。不过游览外物的途中,为何不能同游览于己心呢?”
“方才喝了此酒,我才能借助酒来达到虚无缥缈的境界,神游物外,神察己心,恍恍惚惚似乎什么都没有,但又似乎什么都有……”
闲渔子举着酒杯,醉醺醺的说道。
寻常的酒醉不了她,而摸鱼子给她的却能轻而易举的让她醉倒,喝醉的感觉,确实是美妙啊。
“可惜我还要依凭酒水,这哪儿算的上真正的闲逸?”
摸鱼子看着她的这般模样,叹口气,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祖师爷,你个大猪蹄子!”
二人间玄妙的气氛突然被打断,包间的地突然鼓了鼓,咔嚓一下开裂了个口子,艰难爬出来一个女子,一上来就扑过去抓摸鱼子腿,吓得她连滚带爬的后撤了好几尺。
这个女子衣袂飘飘,一身白衣,宛如姑射山神人,然而…她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钻出来的过程也分外艰难。
一瞬间,什么仙气都没了,活像是女鬼一般。
闲渔子听见祖师爷三个字,心里一惊,隐约有了些拿不准的猜测。
“哎呀,明真呐,我就出来溜达圈,碰见了个朋友聊聊天。你咋就骂我呐,出啥事儿了?”
摸鱼子眨眨眼,咧嘴笑着说道。
“出大事了!”明真整理下衣服道,她说着还不忘拨拉脚边的土堆,力求脚边土堆的对称。
“宗门里新进了个叫杨彦的男弟子,拿着我的令牌。我一师妹本来看他是天灵根以为他资质不凡,谁知道测了之后发现是个水灵根……
现在知道此事的几位长老都在说我养,炉,鼎!我把我年轻的生命奉献给了宗门,百十来岁的人了除了跟男修打架连男修的手都没有摸过,我…我…冤…啊…”
“我这转念一想不对劲啊,我令牌不是借了您了吗…我就给人说这令牌我借您了,现在他们又说您晚节不保…”
“祖师爷啊,您逛青楼南风馆什么的逛就是了,您干嘛把人带回来啊,您带回来就带回来吧,您咋还…
咋还这么光明正大啊…
您光明正大就光明正大吧,咋还拿着我令牌光明正大啊…”
她本名云察,金丹期后取道号为明真,逍遥宗首席大弟子,掌门真传弟子…因是土天灵根,又善开挖掘机推土机,人称挖掘机真人。
逍遥宗不怎么讲辈分规矩什么的,讲究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逍遥撄宁,不以名累实…
因此她敢过来找祖师爷骂街。
“哪个瓜皮说的?这不扯犊子吗?”摸鱼子腾的一下站起来,从空中抽出一把漆黑无光的长剑。“我现在砍了她们去。”
她只是虚晃两下,当然不会真冲去砍人。
明真看这把剑眼熟,她想起了初入宗门学得真元历史…
这把剑应该是摸鱼子当年肃清真元歪风邪气,扫黑除恶,建宗立派时的本命法器玄道,一直到现在还有无数不朽的传说…
“别,千万别,都是您的徒子徒孙,何苦呢?”
真元界有三大宗,逍遥宗,大力宗,剑宗
逍遥宗是道修,主打法术,大力宗体修,大力出奇迹,剑宗剑修,动不动砍人。
摸鱼子身为逍遥宗老祖宗,一手缔造逍遥宗的人,却分外喜欢砍人。
看了让体修剑修都汗颜。
“祖师爷?”闲渔子没想到摸鱼子身份居然如此特殊,不由得惊讶道。
合着她结识个道友结识着人宗门祖师爷了。
“是…当时这比较乱,我就带着我徒弟把逍遥宗建起来了…”摸鱼子满不在乎的说道。
“开始我还管管,不乱后早就给弟子整了…后来慢慢发展成这样了…其实我个人更喜欢剑修,但大多数弟子喜欢修道…”
“我们逍遥宗最为自由,不如你也来我这陪我耍耍?”
“…祖师…回宗咱别浪行不行?我代表我师祖们求求您了。您是得给我们折腾羽化了吗?您祸害我们一宗还不够,非得在外头找凡人祸害是不?”
明真低声下气的恳求道。
“你个瓜娃子的凡人!咸鱼道友的修为和我不相上下!”摸鱼子弹了下明真脑壳,疼的她呲牙咧嘴。
“啊?您说啥子?…不不,弟子见过前辈,先前多有怠慢,请前辈恕罪。”明真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忙作揖道。
“没事,喝点酒?”闲渔子毫不在意的递过去一坛酒。
摸鱼子眼疾手快的截下来。“她修为还不能喝!”
“是我的过失。”闲渔子道声抱歉,收起酒来。
“这位是我新认识的友人,闲渔子,她说准备入我逍遥宗。”
明真点点头,心中暗暗惊叹。
摸鱼子可是真元界修为第一人,要不是懒得飞升,早就上天了。
跟她修为没差,这妹子…啊呸前辈到底是隐居了多少年修成这样的?
这样一位大佬进了宗门,得安排个啥位置?
“那…不知祖师爷您想给这位前辈安排个什么位置?”
摸鱼子挠挠头,眨巴眨巴眼睛。“我咋知道宗里有啥位置?”
明真瞬间沉默,闲渔子开口道。
“我不过一介山水散人,不堪规矩束缚,能与我一处山水容我结庐便好,不必安排什么位置…倘若没有闲置的地方,我寻野外住也可…”
“其实我们逍遥宗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只要无伤于人,不累于己,怎样都可以…”摸鱼子笑道。“你难道不打算来陪陪我这个空巢老人吗?”
“大能大多隐世不出,只要宗门有危机时出下手便是,你顶个太上长老的名头就是,总归没有什么事扰得了你的清静。”
“那就多谢了。”闲渔子道谢道。
“那好,弟子记下来了,回头就告诉我师父。说起山头的事儿祖师您那山头后面不还一座空着的主峰,就是师祖您徒弟飞升后留下的…山水好,灵气足,要不就这?”
明真挠挠头,问道。
她是掌门真传弟子,因为掌门也不大干活,成天跑来跑去操劳良多。
最让她操心的就是自家祖师爷。
她都写进真元界历史了,她徒子徒孙飞升的都有加强连了,偏偏她还不好好努力准备飞升!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掌门真传弟子不好当啊。
“别给我提那孽徒!”闻声,摸鱼子砰的一声把酒樽砸进桌案,怒吼一声,活像是更年期来了。
明真表情一僵,连忙自责自己干啥提那位师祖,偏着了祖师爷的心结。
“那人怎得你了?这般牵动你心神?”闲渔子问道。“摸鱼你先前不是在灵舟上与我说,外物不能牵引思绪心神,视万物之为大同,洞达放逸才是真吗?为何要因一个弟子生气成这样?”
“我倒不是生气,就是郁闷了些,那小兔崽子不给我说声就上天了,我堂堂…的徒弟居然…呵,让我见了她,非得把她屁股打开花。”
摸鱼子咬牙切齿的说了两句,把剑随手一扔,长剑化作一团黑气消散在空中。
“…那,前辈的山头…咋整?”明真眉毛疯狂发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这说明她紧张的要命。
一害怕就抖眉毛这习惯是她师父传下来的。
摸鱼子想都不想,收起酒食,打包好东西道。“你不如随我去一趟?我那逍遥峰附近有不少空置的灵峰洞府,想来总有合你心意的。”
“那便多谢了。”闲渔子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二人并肩欲走,一道弱弱的声音却从明真处响起。
“祖师…那那个弟子的事,怎得处理?”
“让他留下,跟其余预备弟子住在一起,等入宗考核。”
“可…您名声…”
“老娘这么牛逼,在乎个屁的名声?”
闲渔子也附和道:“没毛病,修道应当心无旁骛,名都是人为施予的,不必太在乎那些事情。”
闲渔子跟摸鱼子呆的越久,越觉得俩人对路,要哪天摸鱼子挂了,她肯定摔个酒瓶子在她门前唱歌也不悲痛。
毕竟,生死算个毛?人总归要死,也总归要生,这都是人生的过程,死又不一定是结束,兴许还是新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