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冷的没有半分温度,照在盖了满地的雪,覆了一河的冰上,只让人觉得它们更苍白,更冰冷。
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而在这白茫茫的冬日山间之中,白发渔人盘膝坐在江边,怀中抱一鱼竿,鱼线垂进面前的冰洞里。
白雪落在身上,将衣衫染成白发无差别的颜色,与皑皑的山峦融为一体。
闲渔子身旁放一酒葫芦,不时拿起来喝上两口,冰天雪地里喝摸鱼子独家酿制的酒贼惬意。
她的乾坤空间是藏在神识中的,躯壳丢了也能取用里面的东西。
她失忆前毕竟是个阴司,听描述还是很厉害的那种,即使是神识,凝做人身与活人也没有半分区别。
不知道是她以前攒了太多正气的原因还是她现在几乎得道的原因,虽然是鬼身,身上却透不出任何阴气来,行走坐立施法幻化反倒比之前更随心更自在。
因此,神游出来后,她非但没发现自己丢掉了躯壳,反以为自己喝醉后境界又上升了。
当她发现自己神游到无亡医谷时,还以为自己醉了后学会了找路这一本事,先杨彦一步到了他未来一段时间都要呆着调养的地方。
于是闲渔子很高兴,高兴的在医谷门口又喝起了酒。
不过这次没那么幸运了。
最近下了大雪,医谷的一些练气筑基的医修小童开始频繁初入去附近的各个凡人村庄城镇搞义诊和施粥,尽力帮饥寒交迫的百姓度过寒冬。
闲渔子的打扮很逍遥宗,并且又一副喝大了的模样在医谷门口躺着,医修们怕她酒品不好伤到来往的一些凡人,硬是把她用担架抬进谷中的一个茅屋,灌了七八碗弟子炼废的修真界特别(难喝)版醒酒汤。
于是她就给难喝醒了。
说明身份以及到这里的原因后,照看她的药童通知了谷主尘珺的大弟子治心,治心专理谷中事物,给她安排了一处山净水秀的地方结庐暂居,等杨彦等人来。
她这次连太易峰同款茅屋懒得搞,只拿着在太易峰钓鱼的鱼竿在冰上凿洞垂钓,连钓了几日,歇都幕天席地或在舟上躺着。
其实钓上来了以她的手艺做也做不出来,但坐在那垂钓的过程是高兴的,心态更淡泊,心神更专一,所以她爱钓鱼。
虽然钓着钓着鱼船翻了,船翻后还冻进冰里了。
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高兴。
闲渔子如是想着,眨了眨眼。
睫毛上盖着一层霜,有一点怪异。
“前辈,您这般是钓不到鱼的。”
耳畔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闲渔子漫不经心的答道:“钓不上就钓不上罢,总归不使鱼竿营生。”
她将竿子顺手搁在身旁,提着酒葫芦站起身来。
身上落的雪散到地上,露出鹤氅与雪地不同的白色来。
这种白带着微的灰黄,像是书房里放些年的书卷一样。
其上落着浅墨,绘成衣摆上连绵的山水云气,犹如将山川青空封入其间。
衣衫宽大,衬得隐士更清瘦孤高,深远玄妙,仿佛与天地相融。
“我想钓鱼,所以我钓了,钓的上或钓不上,与我没有什么影响,这便是无为。”
闲渔子淡然一笑,道。
眼前的女孩穿一件粉裙,用一支绽放的梅花簪起长发,炼气修为,不像医谷里的医修,身上却也有着医修特有的气息。
无亡医谷也发源于逍遥宗,医道同源,医修们常着青道袍,腰悬药葫芦,很少穿这样鲜亮的衣服。
女孩灿烂一笑,道:“哇,原来是个漂亮姐姐啊!谢谢漂亮姐姐指点,我明白啦。”
小姑娘处在花一样的年纪,漂亮的跟个精怪似的,笑起来煞是可爱。
“姐姐是医谷的大夫吗?我叫蓝明月,是来寻在此学道的父亲的,但是我不知道这里的路应该怎么走,请姐姐帮忙指下可以吗?”
闲渔子举起酒葫芦灌了口酒,咽下去后咧嘴一笑,道:“我专治神志病,不过,我不是医谷的医修。”
蓝明月闻声一僵,半晌才又问道:“那姐姐可否为在下指指往医谷濯尘斋的道路…?”
闲渔子道:“我也不认路,我是逍遥宗的,来这挂单。”
蓝明月见状也不敢再笑了,连后退几步,恭敬行个礼,问道:“前辈,您…吃药了吗?”
闲渔子摇头,又喝口酒道:“吃什么药?头孢吗?听说头孢配酒,一口带走。”
逍遥宗的名气很大,大到她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听过。
但毕竟是医修,她尽管害怕,还尽力用自己略笨拙的口才对闲渔子进行了一番心理干预。
闲渔子好奇一个一看就没有学过心理学精神病学的小姑娘能说到什么时候,于是就看着她说。
看到最后她都困了,蓝明月依然喋喋不休的用清脆声音在讲生命的重要性。
闲渔子昏昏欲睡时,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师叔!”
飞舟悬在半空,时诲专心致志的盯着飞舟的仪表盘,杨彦则半个身子探出飞舟向闲渔子打招呼。
闲渔子慢慢转过头去,慢吞吞地道:“真元界安全驾驶,乘飞行法器条例提醒您,如非斗法,请勿将身体伸出法器太多,否则…”
话未说完,杨彦一头栽了下来。
“后果自负。”
闲渔子这才慢吞吞的说完剩下的四个字。
说罢她微微抬袖,清风刮过,飞雪被清风吹得乱了方向,颇有人性的托着杨彦换了个姿势,从脑袋着地变成屁股着地…
接着,清风散了
杨彦还是摔了
本身飞舟就将要降落,高度高不到哪里去,闲渔子又用变化之术给他一缓冲,倒没有摔得多么狠,没一会就缓过劲来了。
虽然他没修为在身,但肉身强度早就被灵气淬炼的和金丹真人无二,只要不脑袋着地就啥事没有。
杨彦捂着屁股呲牙咧嘴,正想进入暴躁状态开始骂街,转头看见立在那恍若姑射神人一样看热闹的闲渔子,顿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师叔!天寒地冻这地这么硬,我屁股被你摔得好疼。”
杨彦瞪闲渔子一眼,怒道。
别说,果真是水灵根,这小模样,生气了也好看。
闲渔子抿嘴一笑,揉揉他乱了的发髻,温柔道:“还疼吗?”
杨彦认真地点点头,眨眨眼:“还疼。”
地上的鱼竿猛然飞起,杆部落在闲渔子手中。
她缠了缠鱼线,温和一笑,道:“师叔打的更疼。”
杨彦见状,拔腿就跑。
闲渔子也就说说而已,并不打算真的上手揍他,所以也没真的去追他。
毕竟又不是她徒弟,万一揍坏了摸鱼子生气,不给她酒喝怎么办。
她基本上是处在被摸鱼子包,养状态的。
宗门是人家开的,月俸是人家宗门发的,酒是人家酿的,山头是人家送的。
要不是她俩不在乎这些,闲渔子得羞愧死。
不过自从闲渔子在地府打听到摸鱼子在她没失忆前的种种压迫行为后,她就心安理得了。
杨彦见闲渔子没追上去,便又溜达回来了。
“道友~”
蓝明月见杨彦又溜达回来,急忙迎上去,用清脆甜美的声音唤道。
杨彦早就不是那个看见妹子向他示好就容易昏了头的龙傲天了,经历了初恋出家等诸多磨难后的他,见了陌生的,长得好看的妹子,就条件反射的想去慈安寺再住几天。
“你要干什么…?”
杨彦警惕的双手环胸,退到闲渔子身后去。
“道友别害怕,我只是想问问濯尘斋如何走?”
杨彦第一次来医谷,但也做了不少功课,当即从腰间抽出一卷地图来递给她:“我没去过,但我有地图。”
小姑娘眨着眼睛,拿着地图道:“谢谢道友,道友还有别的坤舆图自用吗?我拿了这坤舆图这样会不会耽误道友…”
杨彦又掏出一卷折在一起的地图来,甩开一看少说也有五六张,张张画得特别详细,上面还标注了依闲渔子性格可能会停留的地点。
闲渔子好奇道:“你带这么多地图干啥?你怕不是北斗成精?”
杨彦一笑,道:“为了寻找我随时随地都能丢的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