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湖心矗立着一座玉色的高塔,虽无缀饰,却平白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气息。
湖外站着一众各宗各派来查探情况的修士,修为大都在元婴到化神期。
时诲逆着人群过来,唤二人道:“杨美容!闲渔子前辈!”
三人故人相见,分外高兴。
闲渔子一脸好奇:“你也来了?”
杨彦见他也是元婴修为,登时大喜过望:“你也元婴了!”
时诲点头道:“对,我师父身体出了问题召我回去,我赶回宗门当了掌门,开始处理门派事务时悟道了。我这才发现我儿时的愿望是为门派发展添砖加瓦…真就是…”
闲渔子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杨彦则一脸惊讶:“想不到你个杠精还能当掌门。”
时诲反驳道:“杠精怎么了?杠精当杠精派掌门,理所应当啊π_π”
三人故人相见,还真有点怀念,但眼下也不是喝酒吃饭聊旧事的时候,得先把眼前升仙塔这事处理了。
“你们也是为此事来的?听说这升仙塔功德圆满者可入,修为圆满的散仙也可入,想走捷径登仙的低阶修士也能试着入入,我们这些人都是代表门派来查探的。”
杨彦半信半疑地看着时诲:“那也不至于把你派出来吧?你好歹是个掌门。”
时诲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杨彦:“你说是掌门的份量大还是祖师爷二弟子的份量大?你不也被派出来了吗?”
杨彦摊手:“是我师父说这事有意思让我来的。你为啥来?”
时诲回头瞥眼人群中一言不发站着的菅磐峡,传音道:“我师父寿元将近,我带他来碰碰运气。”
闲渔子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那你们是准备进去?”
时诲点头:“我没有弟子,出来时已经把掌门令给师叔了,如果我和我师父没回去,师叔就会成为新一任掌门。”
“不管这个升仙塔是真是假,我都得试试,这是我师父最后的希望了。”
闲渔子叹一口气,看着神情严肃的杠精,也调侃不起来了。
杠精派的师徒传承更像老师和学生,注重尊卑的同时,学生也会为老师奋不顾身。
即使菅磐峡曾经有过眼瞎的时候,时诲依然对师父好到这个地步。
“你要进去的话,我可以陪你进去,兴许帮得上你们。”
她不想升仙,但就是升仙了,她也有打破空间壁垒的能力下来,因而不怕
时诲摇头道:“前辈大可不必,里面情况未明,太危险了。”
“说来寿元将尽的是你师父又不是你,你为何也要进去?”
时诲道:“他精神状态不太好…控制不住自己,现在也就是听得进我一个人的话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俊秀的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杨彦叹气道:“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怪空蒙老祖的妹妹。她被空蒙老祖用丹药堆上了化神,然后被邪修骗去怀了个鬼婴,未满月份就被刨了出来,这怨气…那修士更可恨的是拎不清,临死时还把法力灌注给了那鬼婴,最后鬼婴出世生灵涂炭,师父他赶去燃烧了寿元才灭掉它,现在寿元只有五六年了。”
“要他是合体修为的道修佛修还好,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奈何我们是个言修宗门…本身就…”
他说着,菅磐峡也逆着人群挤到众人身边来,站在时诲身旁,一言不发的盯着闲渔子看。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你是谁?”
闲渔子道:“我是闲渔子。”
他点点头,沉默了。
众人相视无言,一切话都在时间和意外中化成一声叹息。
半晌,菅磐峡又盯着闲渔子问道:“你是谁?”
闲渔子愣了,看向时诲。
时诲扶额:“你明白为什么我得跟着他出来了吧?”
闲渔子点点头。
菅磐峡抓住闲渔子衣袖:“小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杨彦炸毛了,拽下他的手去,又抱住闲渔子胳膊宣示主权。
“他现在的…思维,和你们逍遥宗的前任掌门差不多…哎…”
时诲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陪你们进去吧,相交一场的,总之我出不了事。”
杨彦闻声,面露担心,但依然道:“既然师叔要去,那我也要跟着去。师叔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闲渔子叹息一声,望向时诲:“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吧,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时诲感激万分的点了头,闲渔子带三人御风上了湖心岛。
这登仙塔有隔绝神识的作用,外人的神识探不进去。
闲渔子神识倒是不怕这禁制,只是她要是强行突破这禁制的话,怕是整座塔都要炸。
此时已经有人进去了,如白玉雕成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是一片光耀,看不清具体景象。
时诲略带紧张地问道:“前辈,这个登仙塔是真是假?”
“有隐约的仙气在,就算不能进去就飞升,但至少和仙界有关系。”
“听摸鱼说,仙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劝你还是仔细想想。”
时诲焦躁道:“那也比地府强。”
闲渔子叹一口气,没再说话,只带头进了去。
她是已经恢复记忆了,但她还是把自己当闲渔子而不是崔珏。
如果是崔珏,这个时候就应该暴跳如雷把人带去阴律司做思想教育了。
杨彦紧紧抱着闲渔子的胳膊,也跟着进来了去。
时诲牵着他师父,生怕和二人失散,连忙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不料,方踏入那扇光门,众人便已分了开来。
……
阴风怒号,眼前是一座古朴端庄的玄色殿宇。
殿门就在眼前,闲渔子立在阴风中,神色恬淡。
她知道这是个幻境,甚至轻而易举就能破了这幻境,但她着实好奇这幻境能让无欲无求的她动摇到什么地步。
这应该是地府,殿宇上书三个大字“阴律司”
她推开沉重庄严的大门,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她坐在门内的上首处,手里握着惊堂木。
“崔珏,你纵使千万般努力,也无法使天下律法公平。”
一道古怪的声音嗡鸣起来,如古钟一般,狠狠敲在人的心扉上。
闲渔子放下惊堂木,站起身来,走到堂前,仰视其上乌黑的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淡泊的,无半分感情波动的声音响起:“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善恶本对立相存,律法也无绝对的公平,我先前所做的努力,也只是为世间能少些悲剧。做得到,固然好,做不到,也便做不到罢。”
那声音又道:“你对不起这天下万万人,摒弃责任,只为你一人的逍遥,你是个懦夫。”
声如撼雷一般撼人心扉。
闲渔子淡然一笑:“我如今不做这努力,也并非多么懦弱,只是我决定真正的回归本我,放下外界加于我的责任而已。我离职时,也做了准备,提携了下属,他们做得不会比我好,也不会比我差。
没有什么事必须某一个人来做,我累了,便顺从心意休息,也未伤害任何一个人。我已经尽力去做了,做成什么样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不去想,事成了,我也不在占据职位而不退,这便是无为而无不为。”
声音又响,只是这次却听不真切,渐渐如殿宇一齐散在风里。
她身在太易峰的竹屋里。
杨彦坐在榻旁,正在宽衣解带,眸光潋滟,眼尾曳出一抹带着情欲的红:“师叔今夜可有空?”
闲渔子叹一口气,心想这幻境为了打击她的神识海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正当这时,一声娇柔的唤声响起:“子玉。”
她失忆前姓崔名珏字子玉,曾是男身,性好风流,有一风流债名画仙,据说是渣男崔珏的真爱。
她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娇柔的女子倚在门扉处,含怨嗔道:“子玉,你不爱我了吗?”
这画仙也是个猛人,当年被崔珏始乱终弃后独自生下孩子,为保护孩子被崔珏仇家捉去剥皮拆骨做成一副美人图,魂魄永生困在其中。
被崔珏解救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是给了崔珏俩巴掌干脆利落的跳了轮回池。
闲渔子想起当年的两巴掌,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就是不说这两巴掌,当年崔珏和画仙在一起时,她也是个泼辣性子。
闲渔子面对修罗场局面,心想自己失忆前怎么造孽这么多。
她又叹一口气,微一扬手。
周围的幻境如崩碎的镜子一般破碎了。
她身处于一处纯白的空间里,放眼望去,只有空寂的白与一道向上的阶梯。
行尸走肉一样的众人呆立在那,浑如死尸。
这其中,除闲渔子外,唯有一个人不是如此。
那人便是菅磐峡。
他神志不清,脑子坏了,自然不惧幻境迷惑。
正所谓,福祸相依。
几道隐晦的光从几个陷得深了的修士身上牵引出来,没入一片片的纯白。
他们大都是突破难望寿元将近的散仙,心魔比寻常人厉害的多,不然也不至于兵解。
这登仙塔,竟在吸取人的修为。
闲渔子抬手封住众人与登仙塔的联系,一道玄妙无比的气息荡漾开来,波及众人时,众人纷纷转醒。
杨彦发觉了身上一丝灵力都没有,修为还有倒退的趋势,忙惊慌道:“师叔…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登仙塔,在吸取你们的生机和修为。里面确实有仙界法术,却应是上界之人施展邪术褫夺下界修士的。”
“我带大家出去罢,先出去了,再言其他。”
时诲抿唇看菅磐峡,深深叹一口气:“既是如此,也只得这般了。”
闲渔子将逐渐清醒过来的众人一并传至了登仙塔外面,接着化出含光剑,向登仙塔一挥。
登仙塔登时缩得极小,化作一道流光,向天际飞去。
远远地只有一声尖啸从空中传来,接着天色昏暗下去,再无声响。
“前辈,既然此事不成…我便带师父回宗了,多谢前辈舍身相助。”
时诲冲闲渔子深深一拜,随即携菅磐峡而去。
登仙塔出了这种变故,众人也大都赶回宗门上报此事,周围不一会便散的只剩下几个人。
闲渔子道:“走罢,记得给摸鱼传讯说明此事经历。”
杨彦点点头,又想起时诲师父出事一事,不由得叹了口气。
二人再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索性决定打道回府。
因来时着急,二人未看过沿途风景,因而回去时决定在逍遥宗的宗域里云游一番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