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狂风大作,老天爷犹如吃了枪药一样易怒,时而下雨,时而打雷,哗啦哗啦,噼里啪啦。
闲渔子和摸鱼子一蓑烟雨任平生,淋着大雨在逍遥宗里遛弯。
也不知道她俩啥癖好这么奇葩。不过还好,二人都是大能,即使淋了雨,也不会和苏轼一样感冒。
摸鱼子神神叨叨的取出卦盘,道:“贫道掐指一算,这雨下得不寻常。”
闲渔子瞥她一眼,道:“你拿错了,这是个印着卦的指尖陀螺。”
摸鱼子连忙收起指尖陀螺,道:“你什么都没看见。”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慨叹道:“你以后啊,对你闺女好点吧…年幼时不培养感情,长大了更淡漠…”
闲渔子道:“倘不是美容收养她,她也不会喊我这一声阿娘,总之这牵累是躲不过了,感情如何也便顺其自然吧。”
摸鱼子找了个亭子和闲渔子坐下,自顾自道:“我那闺女也是…周岁未满便被我送走了,固然有所苦衷,现在对我也净是些敬畏,有时我也挺羡慕普通母女的,但流逝的岁月终究补不回来了。”
“我闺女怨不怨我不知道,但我对象肯定是怨我的,他把娃儿当得如命一般重,毕竟是他从小养大的…”
“说来我那闺女还曾做过你的徒弟呢,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找时间我要去看看她。”
闲渔子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是记着摸鱼子的闺女的,毕竟她的记忆回来了。
但她的主人格依然是闲渔子,一切的过往于她而言也只是过往而已。
摸鱼子的闺女叫冥琏,现任的阴间帝君,曾拜她为师,曾是个可爱且英气的小姑娘。
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二人感慨一阵,取出酒来对酌。
“那山道上是不是有个人?”
雨帘中,隐约有一道人影在,往亭子的方向缓缓移动。
“那是文粹。”
直觉告诉闲渔子,那人是文粹。
不知道为什么,她和文粹总有些奇妙的感应。
“文粹?”
二人说着,文粹飘飘忽忽的走出了亭子,也不用灵力护身,教这雨浇得很狼狈。
她微微垂眸,胸前悬的玉环随着步伐晃荡来晃荡去,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有几缕头发粘在脸上,遮了一半的眼睛,却遮不住眸中的疯狂和阴郁。
“你们…在叫我?”
她站在亭外的台阶上,声音飘忽着,轻的像一阵风,瘦而高挑的身躯佝偻着,如弯折的竹子一般颓废。
闲渔子道:“我们聊到你来着。”
文粹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微笑。
“我看到了…你们看到了吗?”
“你看到了什么?”
文粹改口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哈。”
她忽然笑起来,声音带着几分尖厉。
“你们得道了没有?”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云一样,显得有几分空灵和诡异。
闲渔子摇头道:“没有。”
“思维啊…你们的思维让你们得不了道。”
闲渔子突然发现她已经突破大乘了,但区区一个大乘老祖,放在二人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不知道她为何有胆子这样对二人说话。
想来是疯病越来越重了罢。
摸鱼子突然发现文粹身上有几分法则之力,问道:“为何如此说?”
“因为…思维是墙,思维之外的世界,你们看不到…世界是客观的,我的世界是主观的,你所见的世界…就是你的世界。”
“我们都有一堵墙…我们都有…”
闲渔子问道:“怎样能没有呢?”
文粹扶着支撑亭子的柱子,睁开眼睛,眼眶中空空荡荡,是干枯的组织们。
“去死…去死,什么都没有时,结束了我们的存在阶段,进入不存在的,或未发现的阶段…墙就没了…”
文粹的声音尖锐起来,她浑浑噩噩的坐在地上,手在眼前茫然的挥着,像是要触摸什么一般。
“我看到了…你们在这里吗?”
闲渔子道:“现在我们在这里。”
“你们将离开,你们将去逍遥峰…”
摸鱼子道:“这里就是逍遥峰啊。”
文粹有些错乱,兴许是她能看到未来的缘由吧,她发病时,常常分不清未来,过去,现在,于她而言,时间轴是错乱的。
文粹哈哈大笑,接着对着柱子开始喃喃自语。
兴许她在对另个时间段中的某人说话吧。
“我想到了你上次对我说的话,你想知道,没有感觉的感觉,是什么感觉。”
闲渔子忽然说道。
文粹喃喃自语了半天,这才回答道:“我是说过这句话…不过…”
她歪头看向二人,带些婴儿肥的鹅蛋脸本该极其可爱,却在空洞的一双眼睛下显得极其可怖。
“我快要知道了。”
闲渔子问道:“你要怎样知道?”
她笑了,笑得极为灿烂。
“我看到我死啦,在我清醒的时候死的。”
她笑着描绘自己死时的场景:“那天的阳光很灿烂,我虽然看不到,但照得我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兴许天空中会飘过轻柔的云彩,风像爱抚恋人一样抚摸着我…”
“我存在着,我真实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我突然想到了死亡,我就去死啦…我把自己变成了一朵烟花,然后肉体就死了。”
“我的魂魄飘在世界上,飘啊飘…化作了更绚丽的烟花,我将体会到了没有感觉的感觉。”
闲渔子面上依然很平静。
“如果死是你所愿,也无可厚非。只是,我个人依然喜欢顺其自然的生,顺其自然的死。”
文粹点点头,道:“我只是把进程加快了而已,我想到下一个阶段去看一看…我现在就已经死了,不…我没死,我还存在着…”
说着,她一步步的走下台阶,向远处去了。
闲渔子叹一口气,摸鱼子神色古怪,二人终聊不下去天了。
“去医峰转转吧…医峰…总之好玩些。”
……
医峰,又称逍遥人民精神卫生中心,又为闲得蛋疼时可来看精神病,发病时可来当精神病的逍遥宗著名景点,风景优美,人民纯善…除了里面的人都有病之外,没什么缺点。
没错,里面的人都有病,医护人员都是久病成良医的。
甚至,他们前脚可能躺在病床上被摁着打针吃药,后脚就成了摁着人打针吃药的人。
只要不发病,他们就是大夫,发病,就是病人。
逍遥宗精神卫生中心,不愧其名。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医峰的桃花开的漫山遍野,花花草草都充满生机。
亭台楼阁间云雾缭绕,时不时路过羽衣霞披的道人,一个个不是在吃药,就是在去吃药的路上。
闲渔子和摸鱼子坐在全真元界最大精神病者聚集地的一处亭子里,低头看亭下空地出来放风的患者们。
闲渔子看着下面的人,忽然觉得其中一个有些眼熟。
那人修为在合体期,气质温婉,文质彬彬,却被一个大乘期的老祖拉着,满地撒丫子跑,一脸的生无可恋。
闲渔子跳下去,问道:“你在做什么?”
离得近了,她这才认出这姑娘来。
这姑娘正是秦铮,字抗颜,道号流明,正是上次把土掀进闲渔子火锅里的那个人才。
“流明!”
秦铮生无可恋的抬头,看见闲渔子,一面跑一面道:“闲渔子!帮我去喊个大乘修为的大夫来,他犯病了!”
说着她指指拽着她一会满地跑,一会口中做出隆隆隆声音飞上天的青年。
闲渔子问道:“他怎么了?”
秦铮欲哭无泪:“他觉得自己是知常院新研发的战斗机,一会说我是他僚机,一会说我是他的炮弹…”
话音未落,秦铮一下子被他扔了出去。
秦铮御风飞回来,道:“现在他看来把我当炮弹了。”
闲渔子制住那个青年,道:“你怎么在医峰?”
秦铮道:“据说我得了解离性人格疾患和抑郁症…我觉得我没病,我觉得我很正常,但医生检查后让我留院观察。”
摸鱼子此时已经喊来了大夫将青年弄走,三人坐进亭子里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