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和你在江边论道了,我还有些怀念。”
陆周坐在一块石头上,对盘坐水边垂钓的闲渔子道。
闲渔子盘坐在溪边,神色安然,宽大松垮的衣衫挂在身上,越显清瘦凌绝,仿佛化作这世间山水一般泰然安和。
持真也坐在地上,一脸好奇的看着二人。
闲渔子偏头笑着问道:“当年讲的是体用,今日要论些什么?”
陆周思量一阵,道:“论道吧。”
闲渔子反问道:“道怎么用语言表达出来?”
陆周道:“道无法用语言表达,但我们都是道的一部分,更何况我们的语言呢。”
闲渔子笑了,手持的鱼竿却分毫未动:“天物怒流,想用语言来描述具体事务的特性都难以清楚,更何况虚无缥缈的道啊。”
“那我们为何要修道呢?”
闲渔子道:“追求难以了解的玄道,是人类的本性,我们所认识的只是我们所认识的,而并非事物的本质,当你和道一样虚无逍遥时,便能认清道了。”
陆周问道:“到了那个时候,认不认清道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闲渔子大笑起来,拿起酒葫芦咕咚咚灌了几口:“不重要啊,万事都不重要。”
“那我们没得道时应如何认识事物呢?”
“万物的本质是相同的,我们人赋予的名义是不同的,学习大道时,理当顺着万物的不同名称去分析其共同的本质,了解大道后,便可以万物为同一而忘其不同了。”
陆周的神色严肃起来,跪坐在平滑的石头上,向闲渔子请教:“我们应该如何追求大道呢?”
“不要追求。”
陆周大惊:“啊?”
“不要有意识的追求它,待你能忘却私心杂念,大道自会存于心中。”
陆周又问:“大道在你的心中吗?”
闲渔子摇头道:“我不知道。”
陆周神色先是疑惑,转而恍然大悟,接着问道:“道存在在世间万物中,如果世间万物消失了,那道还存在吗?”
“火能焚烧你的柴禾,柴禾没了,火在什么地方呢?你我都在世间,有道之人超脱出去的也只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之外还有更大的世界,一切都消亡了,即使大道依然存在,也没有人认识了。”
陆周点头,恍然大悟:“先生说的对,多年之后能再遇见先生,真是我的幸运。”
“原先先生将我带入先生的梦里,你我在梦中相见,那么,梦可是另一方世界?我们生活的世界,会不会也只是他人的一场大梦。”
闲渔子道:“有可能啊,只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清醒而已。兴许你我都在做梦。”
“先生不因此而恐惧吗?”
闲渔子问道:“生不知死,死不知生,梦不知醒,醒不知梦,无论梦,醒,何置物于心乎?”
“先生果然是豁达的人。怎样能做到像先生一样呢?”
闲渔子答道:“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做梦中人,了醒者事。”
“既然生在梦中,又如何了醒来后的事情?”
“事物变化,必然有其行迹,无论身在梦中还是真世,都不必畏惧,只要精神专一,不被外物所束缚,便能游得世外景色。”
闲渔子说着,站起身,踏空而行,立在溪流之中,浑如姑射山神人。
她饮一口酒,显然已经醉了。
陆周起身好奇问道:“先生,这可是御风之术?”
闲渔子醉醺醺的说着话:“哪有什么风可御呢?我和风又有甚么区别?”
“那先生又如何停留在空中而不落下的呢?”
“我通过酒来获得神全啊…是纯气之守也!道可以通达不露形迹,永不变灭的虚寂境地,使人之心纯然不杂,与派生万物的大道相和,藏神于酒,藏神与大道之中,摒弃智巧,外物如何能干扰到我呢?站在空中与落于实地于我而言便没有可区分的了……”
“如何摒弃智巧呢?摒弃的是何种智巧?”
闲渔子道:“智巧是上天赐予人的,本也归属于自然,然而运用智巧去做不利于他人的事情,运用智巧过度以至于劳神伤身,运用智巧却反被自己的观点和立场束缚看不到事情全貌,这三者中的智巧,是应当摒弃的。”
陆周长跪道:“多谢先生指点,我已经明白了。”
闲渔子哈哈大笑,将酒葫芦中最后一点酒也喝光,接着一头栽倒下去。
……
再次醒来时,闲渔子躺在住宅的床榻上,杨彦抱着持真,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出关了?”
杨彦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理闲渔子。
持真别过头来,挣扎着要抓闲渔子袖子:“阿娘…抱抱”
闲渔子这一醉,醉了整整两个月,醉到杨彦出关。杨彦本就知道自己的师叔是个不靠谱的,生怕持真在闲渔子手里有个长短,结果刚出关就发现闲渔子连孩子也不管喝醉了很久,可不得生气嘛
闲渔子起身想抱持真,不料杨彦又一个转身。“你这个渣女抛夫弃子,喝醉了就不看孩子,我不理你了。”
闲渔子觉得自己很冤。
“美小容,你冷静一下,我也没做什么啊,持真要是有危险,我肯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杨彦恶狠狠的瞪她一眼,将怀里的持真递给她。
闲渔子抱过持真,轻拍了拍她,接着道:“我看你对她这么好,是准备收她为徒吗?”
杨彦点头道:“对,资质这么好的娃娃到了我手里,我怎么可能让她再去给别人做徒弟。况且持真她好可爱,是不是啊小持真?”
持真奶声奶气道:“是。”
闲渔子伸个懒腰,抱着持真往门外走。
杨彦一脸好奇的追过去:“师叔你干嘛去?”
闲渔子道:“出去转转,睡太久了。”
二人在村中转悠了一圈,见一处分外嘈杂吵闹,似有神婆做法,便过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