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皎小心翼翼地抱着我，嘴唇抿得很紧，绷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我还是痛得要命，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拼命想要挣开他，却使不上一点力。

　　“我找了你很久。”他抱着我的手突然紧了紧，挨着我的头发开口，呼出的热气烫得我几乎跳起来，“碧落黄泉……我找了很久。”

　　我眼睛一酸就要掉下泪，心里一阵无力的恼火。总是这样，我总是这样没用，他的三言两语就让我失去所有抵抗。可是这算什么呢？无论是赵心还是栀子，我永远都在仰望他，对他来说，永远都是无足轻重的角色。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我轻声道：“我是赵心的时候，你拿我当诱饵；是栀子的时候，你让我挡天劫。你要找的人，是谁呢？”

　　他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我咬着牙从他怀里站起来，接着道：“每一次我都满心欢喜，因为觉得自己对你有点用处，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你要我的命都可以给你。可是我的心疼得快要死了，受天雷的时候我想，就这样罢，我把我的命给你。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想要好好当无牵无挂的玲珑，你想要我怎么样呢？龙皎，城楼我跳了，忘川水我喝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我一字一顿地说，喉间血气翻腾：“你，一定要把我逼到魂飞魄散么？”

　　他就那样深深看我，那双勾去我魂魄的眼里快要沁出血来，似乎疼痛得让他浑身颤抖。

　　我再也无法忍受，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心里的酸痛堵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又是因为负了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恨你为我做的一切，永远都只是因为负了我！我一直在退……我一直在退！我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没有一点配得上你，不管怎样，只要能站在你身边就好。可是人心总是贪婪的。你知道赵心有多嫉妒宁儿，栀子有多嫉妒梅华？她们美丽动人，敢与你并肩站在天光之下，不会有人说你们不相配。我边看边退，退到退无可退……”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并不反抗，仿佛我就这样杀了他都可以。我可能真的疯了，拼了浑身的力道一点点收紧双手，感受到他生命的脉动，温暖而有力，就像他的人一样，是我一直疯狂贪恋渴求的。

　　我嗅到不知是谁身上的血腥味，突然笑了起来：“我没办法再退。为什么还要退？我总是在害怕，害怕失去你的垂怜，害怕再也看不到你对我笑。可我刚刚才想到……”我加大了力道，微笑着看他，“为什么不干脆让你死在我手里？这下没有任何人能把你抢走，我也永远不必再害怕……”

　　龙皎的眼睛里温柔得近乎缠绵的水光一闪而过，像是在说，这样很好。我心脏一缩，像是被细针扎到般猛然收回了手。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压抑着咳了几声，唇边突然流下一缕刺目的红，衬着他雪白的脸，让我一阵心惊肉跳。

　　我这才发现他的手凉得很不正常，就像……就像万尺黄泉的，浸到骨子里的凉。

　　“对不起……”他死死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低低道，“当年我将梅华错认为你，那时心里不由自主却对你颇多怜惜，所以更觉得对不起梅华……后来我去东海，本以为留给你的水凝裙可以保你周全……不想银烈化成了我的模样……”

　　他停顿了一下，手上青筋根根分明，唇上沾血犹如罗刹，森森道：“我杀了她们。”

　　我心乱如麻，眼里只看得见他唇角的血越来越多，空气里愈加浓烈的血腥味让我的心突然一凉：“往生花生在忘川水底，你怎么拿到的？”

　　我扯开他那身我第一眼就觉得古怪的黑衣，一时间手脚都在颤抖。他身上衣服掩盖的地方，几乎每一寸都裹了一层一层的绷带，有的地方血还在慢慢往外渗，像是刚刚撕裂，有的地方是淡淡的暗红，让我想起往生花的颜色，血迹斑驳狰狞得寒气逼人，刺得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知道绷带底下是怎样的伤可见骨，也知道那是怎样的痛入骨髓。可我还是忍不住颤着声音问他：“疼吗？”

　　我还是赵心的时候，经常替他处理各种伤口，明知道疼还是忍不住问他疼不疼。他总是看着我回答不疼，我也就一边心疼，一边假装放了心。

　　“不疼。”他攥着我的手，黑漆漆的眼里有了一点神采，小心翼翼地，“不疼，玲珑。”

　　口气轻柔得仿佛我是那个疼的人。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赵心从第一眼见到朱泷，至死都爱着他；栀子有了灵识就仰慕龙君，痴恋到心碎。这些沉甸甸的感情压在我心上，既盼着得到回应，又知晓是痴心妄想，厚重得我几乎无法背负。我疼得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好像就是为了等一个人，温柔地哄我说，不疼，不疼。

　　我靠着龙皎哭了很久，以前吞下的眼泪太多，这次都哭了出来，我对他道：“都还给你。”

　　他轻轻地擦我的眼泪，我一直哭他就一直擦。我们就这样看了星河璀璨，看了霞光刺破天际，渲染瑰红的黎明。

　　长时间的哭泣让我的眼睛有点模糊，感觉到有些画面渐渐消逝的时候，我努力睁大眼睛凑近看他，他突然道：“从来不是因为负你，”他轻轻吻上我的唇角，“我爱你。”

　　我已经有点茫然，不知为什么脱口道：“我想我那匹枣红的小马了，我要骑着它浪迹天涯。”

　　小马是他送的，也是他教我骑的。那时他的呼吸洒在我耳畔，我在风中于心底悄悄说了我爱你。记忆慢慢模糊，我想，他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