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临跟在重明的身后,向着天际那一线血光走去。
大地一片血红,无数的火光飞舞着,跳跃着。
这个被死亡笼罩的恒古大地上,有无数的鬼哭声声传来。
冥火点点,点缀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哭声阵阵,似谁在痛哭着世间的生离死别。
所幸重明神鸟所到之处,众邪回避,这一人一鸟走着,向着那亘古悠悠的古城走去。
只是,古城虽然看见,走起来却是有些遥远。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所到之处,依然是满眼的荒凉。
重明似乎对身后的钱临有些特别,又像要领着他去见什么一样,走走停停,让钱临能够跟得上自己的步伐。
再往前走,突然出现了无数的孤魂,孤独的在血红大地上逛着,仿佛在这个荒凉凄苦的世界里,不知道来处,也不知道去处。
死寂的大地突然起了阵阵狂风,伴随着风声入耳的,还有隐约的兽吼声声传来。
然后,下起了大雨!血雨!
大雨如注,放眼望去,天地一片血红色的雨幕,血雨散落在地上,打在那些游荡的灵魂身上。
血雨之中,钱临看见了数万身躯巨大的冥兽在前方奔走,兽吼声声,不停的追逐吞噬着那些游荡的孤魂。
“呜!呜!呜!”
孤魂无依,却还是能够感知到危险,挣扎在狞狰的兽口边缘,最后仍然逃不过被吞噬的命运,在阵阵凄苦声中消失在冥兽的血盆大口里。
“吼!”
却是冥兽大军在追逐孤魂的时候,闻到了生魂的味道,贪婪的看着脸色苍白的钱临,但是因为害怕重明神兽的威势而不敢靠近,在不远处咆哮着。
钱临脸色愈发苍白,紧紧跟在重明兽神身旁不敢离开一步。
“啾!”
天生嫉恶如仇的重明神兽不满这些恋恋不舍的冥兽跟随,昂天长鸣,声如凤鸣,压制住了无数咆哮的冥兽之吼,传向远远的天际。
漫天血雨里,数万冥兽感受到这无形的威压,逐渐远远退去,消失在无垠的血色天地中。
冥兽退去,那无数的孤魂已经被吃得七零八落,继续在这个天地飘荡。
风雨更加凌厉了,打在钱临身上有些生疼,瘦小单薄的躯体在风雨中,像是一棵无根的小草,跟随着风雨飘摇。
那个瘦小的身躯跟在重明的后面,继续往前走着,走向一个未知的世界。
走了许久,风雨渐渐消失,孤魂也消失了。
然后,钱临看见了一地的孤花,在大地上平铺而去。
花色血红,开得极艳,如血之艳,如血之凄厉,如血之凄凉。
那是彼岸花,开在黄泉路上的死亡之花,花开无叶,有叶无花。
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无数孤花的尽头,一条横亘天际的大河,河水通体血红,不知道从什么流淌而来,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流去。
冥河,也叫黄泉,还有个名字,叫忘川河。
忘川河中,无数冤魂沉浮,凄喊阵阵,在血红的河水里挣扎,沉沉浮浮,双目望着天际,不甘的哭诉。
传说,世间有大执念,不想往生,亦不肯往生者,死后皆会堕入忘川河中,不得轮回。
忘川河上,一座古朴的石桥联通大河对岸。
桥上,无数的冤魂匆匆过往,消失在尽头的古城之中。
大河对岸,苍凉的古城在血色中安静横卧,没有一点生机,显得有些神秘而恐怖。
重明带着钱临走向忘川大河。
在靠近大河的时候,不让钱临再继续跟着,独自迈着巨大的步伐,走到冥河之中站定。
然后,重明突然动了。
垂天的肉翅横空掠过,扇起滔天血河猛地扑向那座神秘的古城。
血浪滔天,一浪接着一浪,浪中的冤魂凄惶大叫,拍死在城墙上无数。
最后,河水突然涌动起来,如同一条妖异的红色巨蛇,扭动着向河岸边的重明涌来。
“啾!”
重明再次昂天长鸣,抬起巨大的爪子,一爪向那扭动的血色巨蛇抓去,抓着了扭动的血蛇。
“呜!”血色巨蛇突然发出了沉闷的吼叫声,然后突然一变,再次化着那条巨大的血色河水,四散开来,然后一个巨大的血色骷髅,从河中冲了上来,向重明的翅膀一口咬下。
重明不管那个巨大的血色骷髅,继续肉翅扇动,掀起更大的血浪,而那个血色骷髅在咬住重明的翅膀后,被扇的再次散落。
轰!
在血浪之中,重明突然脖子一伸,漫天的大火喷了出来,直接向那翻涌滚动的血色巨浪覆盖而去。
血浪一接触大火马上被蒸发得干干净净,很快,漫天的血河直接见底,露出河底的累累白骨。
白骨如山如海,平铺在大河底下,顺着大河一直延伸,不知道铺了多远,也不知道铺了多厚。
然后,重明巨大的鸟喙一嘴啄去,数啄之下,河底突然晃动,震颤不止。
血河震颤中,一个常人大小、羊脂白玉般的骷髅突然从万千骷髅中显现出来。白玉骷髅手中握着一个碗大的透明珠子,珠子表面流转着五彩的光辉。
“老家伙,适可而止吧!”骷髅突然开口,对着重明有些郁闷的道。
“呵!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当缩头乌龟呢!”重明突然发声,对着那个白玉骷髅调侃道。
钱临这才发现,那只大鸟并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不屑于跟自己说话。
“老家伙,没事扰我黄泉做什么?”骷髅有些不满的道。
“帮我把冥主叫出来!”重明问道。
“不必叫了,现今冥主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她已经死了。”白玉骷髅沉默了会儿,突然有些哀伤的道出了真相,他这里说死,是真正的消亡了。
“什么?她死了?”重明大为惊讶,语言中充满了不信,要知道,每一届的冥主寿命至少有三千岁,自己不过沉睡了约一千年光景,按这个推算,他最多两千岁,怎么轻易就死了。
“一千年前,上一届冥主,也就是你要找的人突然发疯,自断通往冥殿的路,封死了冥殿。上一任孟婆为了阻止他,也被冥主镇死了”白玉骷髅回忆道。
“轮回珠呢?怎么会到你手中?”重明看着白玉骷髅手中的五彩珠子。
“冥主自封,轮回珠掉落,自行滚入忘川河中,被我从中取出,将其收起来暂时保管。”
“她自封之后呢?”重明道。
白玉骷髅摩挲着轮回珠,迟疑半晌道:“死了!冥殿自封五百年有余,然后才再次开放,殿中已不见冥主的踪迹。然后现任冥主名叫苏落,是上任孟婆的孙女。”
“死了?”重明没有听进他后面的话。自言自语道,似乎还是有些不相信。
自己当初自知命不久矣,便用离魄之法,将魂魄封于玉珏中,希望有天能够再次看见她,何曾想到,这其中发生了变数,再次醒来时,竟然是千年之后了。
谁想千年之后,自己一直要见的人,终于是还是没有见到。
一时间,重明站在河中发起了呆,怔怔的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河中那个白玉骷髅望着对面的巨大身影,眼中有些许同情之色流露。
重明从河中踱出,往那片花海走去,目光涣散,整个精气神都已经崩溃。
钱临不敢打扰,悄悄的跟在后面,望着前面那个有些寂寞的巨大身影,内心也有些感伤起来。
与云彤娘娘交代的五天时间早已经到了,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思忖自此,不禁悲从中来,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
重明可能是因为心中有事忘了身后的钱临,几步之下,将钱临甩开。
渐渐地,钱临已经跟不上重明的脚步,最后,干脆放弃跟随,一个人躺在血色的花海中,看着那些如血的一般盛放的精灵,静静地想着过去的事情。
没有了重明的帮助,自己要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或许,自己的命运,最终终结于此。
不知道怎么的,他此刻的心情突然如此平静,即使接下来面对的是死亡,似乎也不过如此吧。
或许,因为太累了!
又或许,这样的日子已经过疲倦了,不过也罢了。
遗憾的是,娘亲的仇,终究没有得报。
忘川河中,白玉骷髅手持轮回珠走了出来,站在河岸上,好像在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巨大身影和那个躺在血色花影间的孩子,沉默不语。
忘川河水又开始了流淌,继续载着那些心中有大执念的冤魂继续无始无终的流着。
奈何桥上,冤魂依旧匆匆的赶路。
一切,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中,躺了个身躯瘦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