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来了。
她背对着我,穿着身绣着白樱的紫衫,和他一身素衣何其相配。
我站在庭院远远的看着他伸手将她发上的花瓣给摘下,那眉目间都透着柔情,而这份柔情对我来说却是在熟悉不过。
原来佛门弟子,也可以有二心的么?
哪怕曾经那样真心实意同一个人说要娶她,最终来也不过抵不过指尖流年。
“不可休思。”他同她是这样说的,年少时他与我的感情依旧还在佛心之下,可如今他却能将佛心弃之门外的朝她说,不可休思。
不可休思啊。
这猛然一句话敲醒我要面对的事实,我忽然才发现,小和尚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我说过喜欢二字,那时的小和尚或许只是需要一个人陪着,又或许是需要一个人同他共同承担着世间悲苦,而不是情窦初开的喜欢。
我惨白着脸躲在墙后,靠着这堵墙深深的喘息,原来这就是无望,原来这就是求不得。
“坐也思君,行也思君。”她如是回答,把她的喜欢用八个字道尽,我紧紧捂着嘴,生怕会哭出声来。
到底不过黄粱一梦,他俩两情相悦,我平白无故掺了一脚,可明明是我先得到的缘分,算前言,总轻负。是谁负了谁,论不得对错。
我扶着墙一步一步离开,不知道应去何处,情这个东西,当真寒心。
我想着曾经的一点一滴,竟有些悲哀的发现抵不过区区不可休思四个字。
“花灵,你在不甘心。”
“你可以抢过来,抢过来。”
“杀了甄婵,杀了她。”
“不要说了……”
“你在嫉妒。”
“不要说了……”
“你在嫉妒。”
“杀了甄婵。”
“杀了她。”
“不要再说了!”
我狠狠的捂着自己的心,这个声音叫人害怕,那是一颗心对另一个颗心的欺骗。
我缓缓跪在地上,石子硌得双膝生疼,良久我才听到身后有人道:“你…你…是你?”
我回头,是张有些陌生的脸。
“你在哭?”他背着把剑,我渐渐回神有些不敢确定:“小…小道士?”
“我现在可是真正的天师了。”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因为一句话就会暴跳如雷了,岁月真是可怕,能把记忆里的人改得面目全非。
我起身时双腿有些酸疼,他扶着我找了个地坐下,瞥了我几次神色才问道:“你刚才是在哭么?”
“我刚才,差点入了魔。”我见他不说话便敲敲酸疼的腿又道:“同你说笑罢了,以前你可讨人厌了,总是追着喊着要收了我,若我真入了魔,你大抵真是要收了我。”
“你若入了魔,我会拖你回正道。”他神色有些倦意,我见他是一人便问道:“你师父呢?”
“死了,两年前。”他提起这些事有些伤情,我喃喃道:“原是死了啊。”
“你叫什么名字?”我提起精神问道,又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与你相识这么些年,却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白桐。”
“嗯,是个好名字。”我将这两个掂量了一会儿,他沉吟道:“我知道你,花灵,幽冥司的幽冥花。”
这个时候听到幽冥有些挠心,我便转了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甄府沾上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请我来捉妖,甄府小姐上山请平安符,我一路护着便就过来了。”
又是甄婵,哪里都有这个人,我甚至想着若是少时没有救她,任她淹死在河底,该有多好。
左右不过就是恩将仇报了,恩将仇报这四个字让心口堵得更难受了。
“你走了以后,我原以为你是不会回来了。”我听了这话有些低沉:“我私逃幽冥寻着心上人回来,可是我心上人的心上人,不是我了。”
“你说那无花和尚?”他倒把这些事打听得很清楚,我别过脸没做回答,他软了语气道:“我听过他两次出家是为了一个女子,却不想那个人会是你。”
“曾经是的。”我闭眼有些迷茫,想起小和尚看甄婵的眼神有些苦涩:“可现在不是了,你可知他现在心上人是谁?”
“甄府的小姐,甄婵。”我缓缓将脸反过来,他一愣:“这怎生可能?”
“是啊,怎生可能。”我努力吸了口气又道:“哪怕一个人忘记了另一个人,可这个人的心怎生可能就在短短几年就换了人,在世人眼中,佛门中人便定要四大皆空六根清净,而他怎生就可能一心住着佛,一心一次又一次的喜欢上不一样的人。”
“可甄婵。……”
“嗯?”
他莫名将话停住,我看着他,他才缓缓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他对她不可休思,她对他坐也思君行也思君。有些时候我恨着自己把感情看的如此透彻,把人心看的如此明白,留下相思断肠的只有自身。
“若我早出现五年……”我自嘲的笑道:“那又如何呢,他同她若是有缘有份的,我就算出现了,他还是要爱上她的。”
“劫数,当真是命里的劫数。”我脸上一阵温热,我用袖子抹去,身子一抖,瞬间懂得这是寒气要发作,立即起身咬着唇道:“我…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还没等他说话,我便匆匆忙忙的逃离他的视线,回到房中后立即将被褥裹住全身,门忽然被推开,我这才想起自己进来匆忙忘了关门,来人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的模样,我哆哆嗦嗦的转身缩在床角道:“你…你怎么能不打招呼就入女孩子的闺房呢?”
虽说这同闺房的差别还是有些出入的。
“施主这是怎么了。”他还是有些平淡,我喘息了几次才道:“没怎么,就是冷得慌。”
“你心上人,长得很好看。”我不能违心的去说般配,我听到那脚步越来越近,不由心慌道:“你不要过来!”
我是真的,不想让你总能看到我一副脆弱不堪的模样。
“贫僧是来同施主告别。”他的声音实在是听不出悲喜:“施主,往事皆是过眼云烟,勿要让它乱了心绪。”
“你要去哪?”我头疼的厉害,晃了晃又道:“你要和她走了?”
“贫僧已入佛门,便是以苍生为重。”脚步声又响起,不过是越来越远,我莫名的慌乱起来,顾不得自己这副模样甩开被子赤足跳下床榻,他的背影还在,只是在远离我的视线,我努力去抱住这个背影,身子冷得发颤,许是我一身凉意将他也给惊着打了个冷颤,只听他道:“施主,放下罢。”
“你以前不是这样叫我的。”我将脸贴在他的背上,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裳:“我放不下,你叫我怎生放下,你不过是十年,而我却是一千年,我一千年只喜欢你。”
“施主,贫僧此生不再动情。”多么决绝,可明明你的心已经动了情啊,自欺欺人这种事,我太能感受。
“你骗人,你明明喜欢她的,你还说,不可休思。”我感觉到他又抖了一下:“你不过只是不会对我动情罢了。”
“施主……”
“我是花灵,不是什么仰慕你的香客。”我在他背上蹭了蹭又道:“你就算忘记我了,可你说你大抵记得一两分的,就凭着这一两分,你怎么就可以不喜欢我了?如果你要走,你就随我走,天涯海角,与子契阔。”
“施主梦魇了。”他用法力将我震开,大抵觉得我是疯了。我震落在地不停的打着哆嗦,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点点的消失在我的视线,从头到尾,没有反身看我一眼,我嚎啕大哭,我的心上人,要离开这个地方,和我梦里一样,他不要我的姻缘。
他将五年前的事,不经意的全部给报复了回来。
如今,是他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