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寒冰狱一向都是关着犯了大错连肉身也没有又不能灰飞烟灭只能日日受折磨的上仙,得此荣幸,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那幽冥棍还在身上每一处泛疼,两百棍打得不仅仅是身,还有魂。
我素来怕疼,可那两百下,我一句叫唤都没有,换来的是情根依在,甘之如饴。只是连累了阿渡,让我觉得十分愧疚。
司主曾派小鬼送了药膏来,说是可以将身上的痕迹消得一干二净,我将那盒药托那小鬼带去给了阿渡,依旧时时感受着幽冥棍的滋味,这的确有些受虐倾向,但我只想清醒,清醒着过着每一天,清醒着找机会逃出这里。
我始终不明白,为何司主那样怕我去凡间,那样怕我动情,可明明四海八荒都没有个不可动情的规定,本就由心来由心去,哪怕是要六根清净的佛门有人动了情,也有个还俗的机会,为何对我就要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呢?
阿渡伤好以后来过幽寒冰狱见我,这里被司主设了结界,除了看管我每日给我送吃食的小鬼能进来外,他人都只能站在结界外看我,阿渡同我说话时隔了道无形的墙,很多时候都是我在喋喋不休,而阿渡只是听着不言不语。
阿渡也再没同我说关于小和尚的一切,而我也不再那么想知道这些,我答应小和尚的事总是做不到,他对我一定是失望得厉害,我就像只宠物,被司主圈养在了这里,他施舍着他那些仅有的善心让我活着,这种日子让我觉得恼怒,让我觉得悲哀。
第一年我还会破口大骂,骂得伤口牵扯每根神经都在疼,可我没有那多力气骂上一万年,我开始懂得沉默,懂得如何冷言冷语将一个人刺得遍体鳞伤,我的心甚至在同我说,杀了他,杀了他就好了。
这让我觉的很害怕,我怕我真的在这里待上万年后,心里的怨气会让我真的去动手。可我怎么能杀他呢,这不是我的善心,而是我同他打起来,吃亏的只有我自己罢了。
“你说司主现在喝醉酒会不会后悔自己将我关起来没人替他收拾烂摊子了?”这地方天寒地冻的,我裹紧了衣衫笑容惨白的同结界外的阿渡说话,阿渡的眼神有些担忧,我搓手哈了口气道:“阿渡,还好你能同我说说话,这幽寒冰狱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每晚每晚冷得让人睡不着。不过这样也好,我反倒可以数日子了。”
“花灵。”阿渡大抵是看不下去我这副比鬼魅还要恐怖的模样道:“认错吧。”
可我没有错,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凡人,而这个凡人恰巧是佛门弟子,我喜欢着他,却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喜欢着他,也没抢了谁的姻缘,我没错。
“阿渡,我不冷,一点也不冷。”我笑容凝结在嘴角,指着心道:“但是我疼,我疼我没法见小和尚,我疼我害了你,我更疼,他用自身的血灌溉我三万多年,让我陪在他身边三千多年,换来的却是这个光景。”
“可我还是不后悔,阿渡,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喜欢这种事,一旦两情相悦,就放不了手的。”
“我喜欢小和尚,我满心的情绪都和他有关,我的心不在幽冥,所以我不能待在幽冥,我要让它回到它该待的地方。”
指甲上有些冰雪,我将它抖落,也许是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的缘故,肤色都惨白无血色,当真是所谓的冰雪美人了。
“花灵。”阿渡又唤我,我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下文,可阿渡只是看着我,良久他才转身道:“我帮你。”
“阿渡,你不能帮我。”我异常冷静,并没有为这句话高兴:“我不能再让你受伤了。”
“司主。”阿渡顿了顿道:“求他。”
阿渡不再理会我的叫唤就走了,可阿渡还是忘了,最初是谁将我关在这里的,如果司主有心放我,我不会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阿渡自那日后再也没来过幽寒冰狱,我从送饭食的小鬼口中得知阿渡又受了伤,那些伤不用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小鬼第二次来的时候给了我一个红色小瓶子,说是阿渡托他送来的,待他走后我打开瓶子倒出药丸嗅了嗅,是恢复灵力的好药,我将药丸吞了进去,顿时觉着这幽寒冰狱也不怎么冻人了。
我被关在幽寒冰狱两百年后,司主终于抛头露面了一会,那时我背对着他打盹,连他往我身上盖了块毛裘也不知晓,醒来后我将那毛裘烧了取暖,毕竟这份天大的恩情,我承受不起,也承受不来。
第三百年我将幽寒冰狱的地面凿出了个冰床,将那看管我的小鬼吓得屁滚尿流的去告状,得来的不过是一句司主的“随她去”,我在那冰床上刻了小和尚的模样,就像他陪在我身边一样,这份感情越被压制,却越像曙光,执着的要照亮黑暗。
阿渡在第四百年来看我,那时我正在雕刻一株冰花,见着他后我吹了吹红通通的手问道:“阿渡,我雕的东西好不好看?”
阿渡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我没事雕的东西就离开了,我沉了沉眸子,将冰花仔细雕刻完后才道:“我要离开幽冥了阿渡,可是你不能知道。”
我将那看管我的小鬼施法昏睡,将他幻做我的模样躺在冰床上,我在幽寒冰狱待了四百年才在幽寒冰狱深处的河水闻到人间的气息,我不知道那是否真的流向人间,但这是一丝丝的希望,不成功便成仁,毕竟这河水冰凉刺骨,在里头游上一会儿必定是要寒气入骨,若不能到人间,我便要冻僵在河底,说不定过上几万年才能被人发掘,到时候我这一生就被订上了淹死的结果,想想司主铁青着脸的模样,也不知会不会带点眼泪。
我跳入河中后就冷得我牙齿都在发抖,顺流而下,那股子寒意似要将我每根骨头都给敲碎,可我顾不了这些,我只知道如果能够离开幽冥,我就能见到小和尚了,我就能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了,可这河可真长啊,长得我用光了力气才探出头,是夜,却是不同于幽冥司的黑夜,有月光,有星空,我几乎是爬上河岸的,那是石子将我的脚蹭伤,衣衫划破,这让我觉得异常寒冷,可我还是忍不住猛吸了一口气,这是属于人间的空气。
我带着满心的欢喜晃晃悠悠的去找小和尚,尽管夜路难走,尽管寒气入骨,尽管狼狈不堪,可这些同我要去做的事,都没什么,我甚至也不觉得冷,此时的我只想马上见到小和尚,然后同他说这我在幽冥发生的事,最后再问他,你长大了,那五年的约定还做不做数?
我觉得这话问得很傻,后来才发现,我想同他说的只有一句,我回来了,我回来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