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没有名字,这是幽冥数万年来皆知的事。
“阿渡,你说人间到底是怎样的啊?”声音脆脆,女娃娃的脸上全写着对人间的向往。
“不知。”这个名字听着女气,司主也由着她这样唤,他却不讨厌这两个字,这是属于自己的名字。
“阿渡阿渡,等司主哪天又喝醉了酒,你便带我一同去人间走上一遭可好?”女娃娃坐在船上,双腿在忘川水中晃来晃去,晃得整个船左右摇摆。
“不可。”不曾理会她这样胡闹,他永远记得司主对他说的话,若想小阿灵这一生都好好的,便永远不要让她去凡间,那有她的劫难。
他想她好好的,好好的在幽冥陪着他,一声又一声的唤着他阿渡,就像那个曾经不愿往生的灵魂一样。
若非当年没能听着司主的话好好护着那个灵魂,又怎会使得她七世轮回受尽情苦魂飞魄散,初识时他记得她同他说,你既然是渡这世人一生,不如我同你一块可好?
那时他究竟有没有回应她,他不记得了。
“阿渡,你不开心吗?”这一声让他有些回神,一手摇着竹筏一手提起她放在船头:“忘川水凉。”
他想好好护着眼前的人,觉得重要的人。不想,不想再和以前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如同那个魂魄一样轮回七世之苦。
可是他忘了,女娃娃会长大,会开始不喜欢幽冥的孤寂,如同他一样。
可他也知道司主所做的一定有他的道理,司主先前本是司命神君,他所说的,不会是假。
可如今,看着眼前这个长大了的女娃娃一字一句同自己说话时他忽然觉得害怕,这些亦真亦假的事情,当真是为了她好?
“不不不,司主大概不会害了我,他只是把自己觉得好的给了我。”眼前的人明明很是难过,却还是笑着同自己说话,说着让自己宽心的话。
“他一向这样自以为是惯了。”她眼睛里带着红血丝,终归还是流泪了:“若不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孤寂万年又有何用。”
——摆渡的,你在这里摆渡多久了?
——记不清了。
——那日后我陪着你,你每度过一日便记上,这样你就不会孤寂数万年了。
这些话有些久远了,在脑中不停地重复,重复得有些心疼。
“九天山。”他看着她眼中有些泪光:“司主告诉他,九天山上的九天莲可让人将过往皆忘。”
他到底还是没能听着司主的话好好护着她,可他的好生护着,大抵是敌不过她同自己心上人的一日。
就如同在幽冥的数万年敌不过他与那个魂魄相处的七千年。
“花灵,司主对你的心,是好的。”他不知她究竟明白几分,可他仍旧记得万年前司主用着自身灵血灌溉她成人形时的模样,就如同那年他初见那个魂魄一样,满眼里都是万般情绪。
他看着她用力的擦掉了眼泪,奔跑时晃动了手上的幽冥铃,他有些恍惚,恍惚回到几万年前,那如这铃铛般的笑声。
——摆渡的,你没有名字吗?
——没有。
——我也没有,或许有的,可是我忘记了。你能给我起个名字吗?
那奔跑的身影渐渐被夜色掩住,竟和往昔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忘川水凉,船过而起涟漪。凉漪可好?
——好,那我就叫你……
声音渐渐被掩,模模糊糊之间又似回到了幽冥,那个女娃娃小心翼翼的站在司主身后看着他,良久后扯出一个笑颜——阿渡,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好,那我就叫你阿渡,如何?)
画面全部重叠,将那些万年心事和遗憾,全部都放在这一个神似的笑颜上。
幽冥皆知,摆渡人是载着世人生前种种渡过忘川消尽劫苦,却从来没有谁得知,摆渡渡的从来不是世人,而且他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