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已经站在小和尚身后有一个时辰了,而自打进这佛堂开始那白胡子除了坐在那炕上一言不发的闭着眼打坐以外就没有动静了,我便扯了扯小和尚的衣袖问道:“小和尚,这白胡子莫不是圆寂了?”
“咳。”这一声咳嗽惊得我立马松开了小和尚,那白胡子这才说道:“无花,你先下去。”
小和尚只是移了一步将我挡得更加严实,然后就没了下文。
“嗯?”白胡子老和尚缓缓睁开眼,竟是厉色:“为师的话也不听了?”
敢情这白胡子老和尚是小和尚的师父,小和尚反头看了一眼我楞楞的模样,大抵以为我还在害怕便咬了咬牙道:“师父,花灵不是妖怪。”
“为师知晓她并非妖物。”白胡子老和尚忽然变成这股柔和画风让我微微有些不适应,小和尚还想说话,我便扯住他摇头道:“小和尚,你师父他不会伤我的。”
小和尚还似有些放心不下,我怕他这呆子模样越渐使得那白胡子对他不高兴,便将他推搡了出去,将门合上才反过身来看着那白胡子老和尚。
“施主可知何为求不得?”这白胡子问的这句话让我觉得很难懂,便只好迷迷糊糊反问他:“什么叫做求不得?”
“人活一世,所遇人事,皆由缘分而定,然这缘分,便是求不得的东西。”白胡子应该是在同我讲着大道理,我连连点头称他说得极是,实际里是半分都不曾听进去,那白胡子见我一副朽木不可雕也便只好叹息道:“老衲这徒儿生性倔强沉默,日后潜心修行定可圆寂佛门,同施主万分是没有什么缘分的。”
“他成他的佛,这又与我俩缘分何干?”我越渐有些困惑了,那白胡子这时朝我招手,我听话的乖乖挪到了他面前,可心里还是少不了戒备之意,他一抬手,我便立即后后退了一步,想不到那白胡子却忽然笑道:“无妨,老衲只想瞧瞧施主的灵根如何。”
他这回将手伸长了些搭在了我头顶,不消一会儿他收回手又道:“原来是有两心,自然是没有情根,是老衲眼拙了。”
这白胡子真叫人弄不明白,我见他并无伤我之意,顿时大了胆子坐在他身边问:“什么又是情根?”
那白胡子见我这样不恼反而笑得更开怀,连连摸着我头道:“老衲出家前有个女儿,若非早早夭折怕是与施主一番大了。”
“你自己到现在还记挂着你那死去的女儿,但你为何还要教小和尚四大皆空?”我虽不喜同人过于亲近,可这白胡子这样却叫我觉着十分舒坦,反而更加亲近起他来,把原先那些个偏见都不晓得扔到了何处。
“老衲与佛门有缘,却与佛无缘,而无花不同,他日后若成佛,便不能有这七情六欲。”白胡子这话让我觉得心里有些烦闷,便拍开他的手撑着炕躺的边缘跳了下来,转悠了几步便问道:“白胡子,你说你与佛无缘,那便是没有同佛相处过,又怎知佛心是否真的是四大皆空呢?”
我这一问连我自己都觉得是颇有灵魂一问,想着回去需不需要把这话给记下来以后当做至理名言,那白胡子也颇为惊讶我能说出这番话来,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半晌才说话:“说来倒也没错,但老衲。……”
“没什么但是的,小和尚日后怎么样你我都不知晓,那便随着去不就好了?”我学着他那捋胡子的动作故作深沉,惹得他大笑,也从炕躺上下来朝我双手合十拜了一下道:“施主这番见识,是老衲所不能及。”
“白胡子你也不讨人厌。”我学着他的模样也朝他一拜,算是学的有模有样了。
毕竟是小和尚的师父,断然也同小和尚一样是个看事开明的人。
我打开门,就见小和尚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我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便又向着门内拜了拜才合上了门,见小和尚还是那副模样我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格外嘚瑟:“白胡子说了,日后我就是闲云寺的贵客了。”
小和尚显然还没消化过来,我立马咳嗽了一声又道:“呆子。”
“啊?”
“今晚陪我去屋檐上看星星。”我见他想说话便立即打断他道:“白胡子还说了,你要好好的陪着花灵。”
小和尚终归是个小和尚,乖乖的给我点了个头。其实后来我说的那些话纯粹是编造出来的,但也没想到小和尚是这样的听话,大半夜真的就陪我在这屋檐上看着星星,小和尚扶着木梯爬上来时晃悠悠的,看得我心也跟着晃悠悠的,我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待小和尚上来后我才扭扭捏捏说了出来:“呆子,你送我的那只兔子,我给弄丢了。”
毕竟那兔子也算只精怪,趁我不备便就跑了,我心里有些愧疚,越发把头低得深了,小和尚唤了我的名字,我抬起头,只见小和尚眯着眼睛笑道:“花灵日后有无花陪着,不需要那只小兔子。”
小和尚这样笑着很好看,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这样是要用笑面如花四个字来形容的。
“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白胡子给你起的这个名号,还不如你名字来得好听。”我莫名的觉着不安,小和尚却点着头道:“好,日后就同花灵叫玄机。”
“小和尚,如果我给你取名,一定取个藏字。”我起身站在屋檐,又想起白日里白胡子所说的那些话,反头直视着他道:“因为日后,你定能心怀苍生,一个能心怀苍生的人定能将这四海八荒保藏得好好的。”
小和尚看着夜空,眸中不知是何情绪:“花灵,若真保藏你所说的,就该把过往都藏着了。”
我同他一样看着夜空,满天繁星,皆不如他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