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桐的确有些日子不曾回来了,只是我想不通的是,甄婵一介凡人,究竟是如何困得住他。
血誓,换魂之术,若这些真是玄机同她所说,那这个人不会是我的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是个大慈大悲悲天悯人的小和尚。
若不是玄机所说,那又会是谁。
这一层层的问题像是迷雾将我困得死死不得动弹,我揉揉眉心,疼的厉害。
难不成就随了她的愿嫁给韩了?
我花灵乃是得了司主三万年的灵血灌溉而成的人形,是幽冥司的幽冥花,掌管着幽冥司三千多年的大小事务,当真要中了这计中计不成?
——花灵。
这一声叫唤让我不由得一怔,反头一眼,竟有些泪眼婆娑。
“阿渡!”
我左右不过三万三千多岁,还是有着孩童的撒娇,阿渡就站在我面前,虽不言苟笑,却比什么都叫人觉着温暖。
“你怎么……”我原本想问他来意,忍了忍便问了心中觉着更要紧的事:“你来这,可是司主出了事?”
“不成,无碍。”阿渡裹得像只黑乌鸦,他上前走到我面前,伸手一挥便是一道幽光,我顿时觉着身子微轻,再看已是离开了甄婵的肉身。
“三个时辰。”阿渡指着我现如今的模样又道:“寻回你的真身。”
我看着甄婵的肉身有些微楞:“那她呢?”
“同月老姻缘簿所写,嫁给韩小世子。”阿渡第一次这样看着我,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悲凉:“花灵,如今,再无人可拦着你在这尘世中活着。”
我似懂非懂,可阿渡说话我一向都听不太懂的。
枕头下微微晃动,幽冥铃似乎感受到我的气息,飞升至我身旁,阿渡又催促道:“快走。”
幽冥铃发着光奔入夜色之中,我便立即去跟寻,飞升空中时回头只见阿渡模糊的身影,这世上,大抵是没有比司主更口是心非的神仙了。
他还是担忧着我,担忧着这样不省心的我。
幽冥铃在空中的光芒越来越弱,我飞升去追,直到追到一座破庙时幽冥铃才停下,这座破庙的确有些老久,我轻微推了下门,却把这门直接推到了地上,击起一阵尘埃。
我挥手挡住灰尘,庙里供奉的是九天玄女,模样却和我以前在天界见着的模样不同,九天玄女手中带着微光,我飞上前看,却是我的真身水晶幽兰。
幽冥铃在奔入真身中忽然被阻而发出震动,使得原本就破的小寺庙越发的岌岌可危,这时立马有人呵道:“是谁在那!”
我不曾回头,却也知他是谁。
“白桐。”我缓缓起身,真身发出的光芒似乎要将我吞灭:“我托你去见一面司主,你良久不归,我担心得紧,却不想你却是在此守着我的真身。”
白桐的脸色有些微微难看,却还是看着我道:“你是如何用得离魂之术。”
“确实,我成了一介凡人,如何使得了这离魂之术。”我将幽冥铃接下在手心重新束在手腕上:“你们一个一个,到底是觉着我好欺负,竟都用尽了心思来诓我。”
“白桐,我的真身是被你用了什么法子困在这里?”我从九天玄女的石像手心中跃下,白桐沉眸握紧了手里的焚心剑不语,我脸上却有些带笑:“我怎生就没想到你,什么血誓,什么放下,皆不过是你为了帮甄婵离魂而已。”
“花灵。”白桐往后退了大步:“我是有心带你回到四方。”
“你这心是觉着愧疚算计了我,还是怜悯我如此被算计?”我一向不喜欢将仇恨记得太久,毕竟这仇恨是当报则报的。
“你这番是要拦着我回真身?”我冷哼着握紧了手腕的幽冥铃,白桐却似乎不忍见我这样子的脸而闭眼:“你若替她嫁了,你我自然而然不必……”
“不必如何?”我抬睫,真身便飞至我身旁,我将它捏在手上放在心口:“我记得少时你曾因为我受了伤偷偷摸摸大半夜送了不少仙草给我,那时我觉得你仅仅是个别扭的不得了的小道士,却不想时过境迁,你早就不是那时的心境。”
“凡人不过数十年性命,你不过留下一世,待这一世过后我自然而然会让你回至真身,那时你随我回四方又能如何。”白桐缓缓拔开了焚心剑,红光如莲灼眼:“可我知你心性,你如今既已知晓,自然不愿依着我所想。”
白桐这一道剑气,划断了我对他所有的信任。
幽冥铃响,整座破庙坍塌,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要与他这样打斗,更未想过他下手能如此不留情面。
“十年前我既然可以折了你的剑,今夜一样也是可以。”我两指握住他刺向我眉心的剑刃,焚心剑焚着我的两指,被我硬生生的折断了小段剑刃。
焚心剑被损,爆发出强大的红火,将我俩都击开一段距离,白桐摔至地上,我也不稳的向后倾了一会儿。
“白桐,只有三个时辰,若我不能回归真身之中,甄婵的肉身便是死了。”我强忍着心口的不适上前,白桐用断剑撑地起身直视着我,似要辨别我话里的真伪,我的手指流血在地,不挺的打着哆嗦。
白桐最终还是信了我,他在空中写下了解咒的符文,光芒将我整个人都照亮。
回归真身时恍惚间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只可以听的不太真切。
“不要伤了她。”我不曾想白桐到了这个份上还念着甄婵,可与我相处这些日子来的白桐,从来就不会有这样的卑微。
究竟是我看错了他还是陪着我便不是他,我竟一时哑然。
“白桐,你说你要拖我入正道,如今你自身却陪着甄婵干这种正道所弃之事,当真可笑。”我背过身去不愿见他的脸,只听到他咳嗽一声轻笑:“你觉着她不好,可她待他的心,却是万分的真。”
“我既然护着她,便无论她的好坏,都该护着。”
他的这番话我听着着实没有半点感动,反倒有了怒意:“我先前竟觉着你有些像极了司主,如今想来,当真可笑。”
司主从来不会将自己做错的事用借口来搪塞。
“花灵。”白桐叫住我:“是我对不住你,同她的干系不大。”
我心中无喜无悲,只是将那断刃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我到底还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