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飘香时节,恰巧甄婵居住的院中摘了几株桃花树,坐在树下煮茶时不时落下些花瓣下来,看着颇是赏心悦目,渐渐有些脚步声,我端茶轻饮,远远就看到一个满身富贵的人影,心想这小世子果真是从小俗到了大,再想想幼时那副模样更是忍不住摇头嗤笑,我也不再细看,低头认真的煮茶,这茶到是凡间的一门学问,虽说入口苦涩,却是极香的。
“你……”
“坐下喝杯茶吧。”我没有抬头,只是将倾好的茶水递了过去,他缓缓坐下,一身大黄色衣裳就入了我的眼。
“我虽不喜欢你,也厌恶这父母之命,可也不会用装失心疯这样的手段来害你。”小世子说话和小时候当真不一样了,可这直白的性子还是从小到大都是一样的。
“我让白桐道长邀你前来,并非为了兴师问罪。”我这时才抬眼看了他一眼,也就是这一眼就有些迷了眼:“你以前可不是长成这个模样啊。”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有点二傻子的韩了小世子会成为如今这样风度翩翩的模样?
“甄婵,你有才情,不该束缚于这亲事之中。”他这语气当真不像有什么歉意,我也乐于他这样,点了点头收回了刚才的丑态:“甚是甚是。”
这四个字不知道哪里不对,说出口后他竟是一脸吃惊:“你刚才说的,可是真话?”
“我唬你作甚。”我咳嗽一阵,想着甄婵日常那温婉的模样也便说话委婉起来:“你若觉得被我退亲有伤颜面,那便送我一纸退婚书好了。”
韩了那表情可是好看了,五官都快拧巴在一块:“从鬼门关回来一趟,竟把这些个事给看清了?”
“我之前,难不成有眼巴巴的想嫁给你不成?”我嗤笑的看着他,他蹙眉打量了我良久才道:“你之前的确是眼巴巴的想嫁给我。”
我就这么狠狠的被这一句话被呛着了,有些惊讶:“你是说甄…我从没有想过退婚?”
“你我婚约不仅仅是父母之命,更有陛下圣旨,稍有不慎,必受牵连,这些话,是当年我退婚时你同我说的。”韩了这些话让我握紧了茶杯,甄婵这心未免太过精明,是我将她想简单了。
“或许是我被湖水这么一呛,明白了许多事。”我缓缓饮了一口茶水,口中渐渐发涩:“你竟对我算不上倾心,我也无半分对你仰慕,日后若真你娶我嫁定会成为月老簿上一大败笔,反倒不如趁早断了这婚约,各自寻觅良人。”
“但是既然这是圣上下过旨意的事,也要慢慢来才行。”我揣摩着甄婵平日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说起话来应该是什么样子,韩了呆呆看了我好久才回了神:“你这番,倒有些……”
“有些什么?”我学着甄婵那含笑三分的模样开口,韩了摇了摇头轻笑:“一时眼花罢了。”
“我也乏了,不同你多说,这退婚之事你我一拍即合,到时候我有了法子你依着我便是。”我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他也知趣起身,礼数周全的同我告辞,我原以为他是要走了,却不想他又坐下看着我道:“甄婵,你越发像她了。”
“是像你看中的哪个淸倌儿还是府中得宠的面首?”我也将茶水放下端正的回视:“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不喜欢只看面相之人。世子你因面相男女皆吃,只怕日后爱上了不男不女之人,有得难受。”
“借你吉言。”韩了那一笑全然毁了上天给了这张脸的气质,我忍不住别过头轻叹:“若有一日你真遇见心仪之人,便不要朝他笑罢。”
“为何?”
“你牙丑。”
“……”
韩了这次表情可谓好看,一会儿摇着头一会儿又死死盯着我,我便收敛了些冷着脸:“这样瞧着我作甚,今日恐有小雨,小王爷也该回府了。”
“今日你邀我来时,我是想来问那日没问完的话。”韩了又看了我一会儿才起身离开,到了院口处,背影微微被院口一株矮小的桃花树挡住:“可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说完这几句不明不白的话韩了便真正的走了,我揉揉额心,这些乱糟糟的事,终归还是来了。
“玄机啊,你心里留下我半分该有多好。”我端着茶看着天边,又似嘲笑:“罢了罢了,留着这些痴念作甚,你那束心劫束着的是我,那便是曾经有我,如此也就够了。”
“小姐,世子可是走了?”芜儿走路当真一点声音也不曾有,我反头看着她手里拿着的披风轻语:“若我真是她,也就好了。”
“小姐说什么?”芜儿一边替我披上披风一边又道:“这初春里虽有暖阳,到底还是冷的,小姐身子骨不好,还是回去罢。”
“你觉着,世子如何?”芜儿没有想到我会这样问她,顿时红了脸:“小姐说什么胡话,世子哪里是我们这种奴婢可言论的。”
“我倒是忘了这里还有个尊卑贵贱的规矩。”我放下茶将披风裹紧了些:“回罢。”
芜儿听到这话很是机灵的过来扶着我起身,把我伺候得像个没手没脚的人,这让我不得不想甄婵这身子弱不禁风的原因大抵是被人照顾太好才导致成这样。
回去时我回首看了一眼院中情景,忽然就想起人间的一首诗,在我还是一株灵花未成人型时这首诗曾经司主喝醉酒喃喃过几百年,那时听得迷迷糊糊,如今明白了,却又有些满心伤悲。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说到底,笑得不过是世间所有痴情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