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距离大婚还有一个时辰,礼官派来梳妆的人,被安鸾请去了偏殿等候。领头的礼官已来催了三回,安鸾都以杏花仙子还未起身为由,糊弄了过去。
一夜过去,玄天镜毫无动静,陆之道面色憔悴不堪,一双眼熬得通红,一颗心更似在油锅里滚了几遭,再好的性子也不得不抱怨几句,“你说你家仙子,怎就这般不知轻重。想借玄天镜,直说便是了。干嘛劫走小九,还打伤了她,也不知道小九现在怎样了?”
安鸾急得都要疯了,听他这般絮絮叨叨,更是烦躁,本想跳起来大骂回去。但想到毕竟是自家仙子理亏在先,便硬生生忍住了,咬着后牙槽道:“你不知道情况,就休要胡说。”
“哼!我胡说?”陆之道跳起来,愤恨地瞪着安鸾,“因为你家仙子的任性胡为,拖累的小九和文昌帝君到现在也出不来。若小九出了什么事,我定跟你们没完。”
安鸾黑了脸,亦跳起来大声嚷道:“没完就没完,你当我怕你啊。”
“你……”
“你们俩别吵了。”傅玉捏了捏眉心,压下心头慌乱躁意,对陆之道道:“有帝君在,九大人定然不会有事,你莫要太过忧心。”
说完,他又转向安鸾,想了想道,“这般拖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找三殿下把事情说清楚,将婚礼推迟几日。”
“哪有这么简单?”安鸾一屁股跌回椅子上,哭丧着脸,“满天神佛都到了,哪能说推迟就推迟,你当天帝的脸面是纸糊的,这般不值钱?”
傅玉叹了一口气,看向玄天境,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镜中三人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礼官的催促声:“安鸾仙子,上仙大人至今都未起身?可是身体有何不适?要不要下官差人去请药仙过来瞧瞧?”
“不用!”安鸾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慌忙道:“仙子只是贪睡,并非身体不适,不用请药仙。”
门外礼官默了一会儿,又道:“吉时将到,烦请安鸾仙子将大人唤醒,以免误了时辰。”
安鸾急得团团转,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半晌没动静的玄天镜忽然再一次亮光大作。
她急忙奔过来,一瞬不瞬盯着看。
刺眼的亮光渐渐暗淡,现出三个人,正是文昌帝君、杏花仙子和九判官。
安鸾“哇”地一声便大哭着冲向杏花仙子,“仙子啊,你可出来了,属下都快要吓……”
人扑到跟前,却扑了个空,安鸾还未看清楚,只觉得自己面前刮过一阵风。
杏花仙子已经狂奔出去。
九判官和文昌帝君赶忙跟了上去。
二人追到华宸宫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幅诡异的画面:杏花仙子正抱着三殿下嚎啕大哭。
华宸宫的仙侍显然没见过这般惊世骇俗的场景,各个吓得噤若寒蝉,呆若木鸡。
文昌帝君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以杏花仙子的性子,知道事实真相后定要将三殿下痛打一顿。如今这般,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干咳一声,守在一旁的仙侍这才回过神,忙引着他俩入座,又上了瓜果点心。
九判官望向文昌帝君,见他面上一派平静,并无丝毫诧异,幽幽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什么?”
文昌帝君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面带微笑,“我也是刚刚才知晓的。”说完一顿,凝眉思索,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只能说,是命中注定。”
九判官越发不解,伸手扯了他的袖子摇了摇,“下官愚钝,还请帝君明示一下。”
文昌帝君看了看被她牵住的袖子,心中愉悦,笑容越发柔和,“在镜中,我说过曾九原很像一个人。”
九判官点点头,“然后呢?”
“这个人就是三殿下。”
九判官惊愕,“你是说,曾九原与三殿下有关联?”
文昌帝君点了点头,“我也只是在杏花仙子剥下曾九原的精元时,看出那里面存了三殿下的部分魂魄。至于魂魄为何会在一个草木精怪的精元里,那就要问问三殿下了。”
九判官看向三殿下。
他正轻轻拍着杏花仙子的背,一双桃花眼里,柔光点点滴滴,仿佛要溢出来。
杏花仙子哭声不减,嘴里语无伦次的说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喂我吃西陵草,我心甘情愿的,我想跟你在凡间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我气你是因为你小瞧了我,我怎会嫌弃你的身份。后来,我不气了,可是你却把精元给了我。看见你消失在我面前,我的心都碎了。我以为你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三殿下眼中含泪,声音颤抖,“是我不对,我不应小瞧你。我应该一早就告诉你,别哭了,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九判官抖了抖。
杏花仙子哭声稍减,抽噎道:“明明是我不对,竟把你忘了。这么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怎么不来找我说清楚。”
三殿下苦笑,“我怕吓到你,我怕你还在生气,我怕你会不理我,我怕你……我别无他求,只要能看着你活蹦乱跳就心满意足了。”
杏花仙子又开始大哭,“你怎么这么傻啊。”
三殿下拍着她的背,声音轻柔如羽毛,“傻的心甘情愿。”
九判官又抖了抖,她转头看向文昌帝君道:“想必这段时日,殿下都没空解释他的魂魄为何会跑到石斛精身上了。”
门外礼官已经无数次探头了。
文昌帝君不忍心,无奈走到门口,对礼官吩咐道:“你命人将礼服和鸾凤车送来华宸宫,杏花仙子从这里同三殿下一道启程。”
礼官犹豫不决,“这不合礼数吧!”
文昌帝君挑眉,看向殿内紧紧相拥的二人,“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礼官想了想,一咬牙,匆匆下去了。
不过一盏茶,鸾凤车便来了。
安鸾捧着礼服狂奔进来。
九判官和文昌帝君对视一眼,步出殿外。
殿内,安鸾和礼官似乎劝了很久,杏花仙子虽然止了哭,却始终不肯放手。
三殿下无奈,只得抱着她上了车。
文昌帝君看了看九判官面色,担心问道:“要不要给你叫个车?”
九判官摇了摇头,扬眉笑道:“来到天界,提心吊胆了好几日,都没心情好好看看天界美景,这般走走也好。黑白无常若问我天界如何,我也好吹吹牛。。”
文昌帝君挑眉,“现在不提心吊胆了?”
九判官歪头看他,笑道:“自然不会了,我有大靠山了,我知道你会一直护着我。”说完这话,面上不知为何微微泛起了红。做她的靠山,也只是在镜中的一句戏言,谁知道他还记得不记得。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对他竟信任如斯。
文昌帝君宠溺地揉揉她发顶,轻声道:“我会一直护着你,就像当初你护着我一般。”
二人步行走到凌霄宝殿。恰好在门口遇见了华瑟公主。
九判官下意识看向文昌帝君。
他面色淡然,躬身朝华瑟公主行礼。
九判官亦随着他行礼。
华瑟公主似是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了句“不必多礼”便走进了殿内。倒是她身后小绿狠狠瞪了她一眼。
文昌帝君将她交给梅花仙子,嘱咐她不要乱走动,便走开了。
婚礼在欢乐祥和又……诡异的氛围中度过。杏花仙子全程都没有撒手,由着三殿下抱着她走完流程。
九天玄女娘娘气得脸都歪了,婚礼还未结束,便借口喝醉,遁了。也不知道当初哪个疯子,死活不肯嫁,现在倒好了,搂着人家不放,脸都丢尽了。
婚礼总算有惊无险,倒是九判官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如芒刺在背,叫她极不舒服。婚礼一结束,便跟着陆之道回了司命府。
第二日一早,陆之道将九判官送到南天门,给了她一个装满各种灵药的包袱,“你回去一定要按时服药,往后要多加小心,不可再鲁莽了。最好也别来天界了,省的我为你操碎心。”
九判官接过背在肩上,扬眉笑道,“那可不成。”
陆之道哼哼了两声,嘟囔道:“我欠你了不成?光指着我一人坑。”说完,又忍不住笑了,“文昌帝君此次不与你一同返回地府?”
九判官也笑了,摇头道:“他还有事要处理,派了傅玉送我。”
陆之道心中挺满意的,嘴上却不饶他,“此次你遇袭,他为何不上报天帝?”
九判官道:“帝君说了,与其上报天帝,下令大张旗鼓地搜查,倒不如将此事掩下,只当没发生过,好叫那人放松警惕。”
陆之道又哼了一声,“张口闭口帝君帝君的,我看你还是莫跟他来往了。本还指望他能护你周全,结果还是让你受了伤。”
九判官面上微微一红,低下头,轻轻道,“帝君对我很好。”
陆之道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文昌帝君交代完傅玉,来到九判官面前,“丹药我都给傅玉了,每日一服,莫忘了。给其他几位判官还有黑白无常的礼物也都交给傅玉了,傅玉会一一送去。待天界事一了,我便下去找你,这期间你莫要出地府,无论去哪都要带上傅玉。”
说完这些,他又从袖中拿出一物递给九判官,白净的面皮有些泛红,“这个你拿着,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
相思镜!陆之道惊讶地张大了嘴。
九判官接过,贴身放在胸口拍了拍,笑着点头。
文昌帝君不再言语,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颇有些不舍道:“不早了,去吧。”
九判官点点头,向他行了一礼,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笑盈盈的看着他,“帝君要早点下来哦。”
文昌帝君只觉得心窝子似是灌了一口蜜,方才满心的怅然顿时消失不见,他笑着道:“我会的。”
九判官得了他的承诺,转身踏上云头,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两队人马,颇为壮观招摇。
陆之道看着文昌帝君,面色有些复杂。这般急切地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