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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竹喧归浣女

风铃声声卿有泪 林一笑L 11632 2024-07-07 09:15

  何郁带了些银两,二人一路相对无言,直奔青海。到了应龙城,便直奔青海龙王府。何郁拉着云辰,一跃跃过围墙,她一伸手,点了一个站岗哨兵的穴,一把抓住他的前襟,问道:“龙王在哪?”

  那哨兵哆哆嗦嗦道:“小的也不知情。”

  何郁一掌将他拍昏过去,猫步朝庄园深处行去,云辰紧随其后。到了大厅外边,只见一个一身黑衣官服的人,站在大厅里,背着手,神情焦虑地踱着步。他的官服上画着一条龙!何郁心急如焚,一刻也按捺不住,跳上前去,长剑长驱直入——

  那黑衣人也是个厉害人物,一侧身避了开,不知从哪抽出把弯刀来欲勾何郁的长剑。两人打得激烈,闹出很大的动静来,引来了许多卫兵。云辰躲在灌木之后,暗自思考着退路。何郁突然将长剑一送,送入弯刀之中,那人大喜,手腕一转,欲拧脱何郁这把剑,哪知何郁一转,竟将弯刀转飞了出去。

  那黑衣官服的人吃惊的感觉还没体会到,就先体会到了铁剑贴在脖子上冰凉的感觉——

  一干卫兵都抽出了剑,却不敢上前。

  “海龙王,我娘在哪?”

  那黑衣人怔了一下道:“我不是青海龙王,姑娘认错人了。”

  何郁吃了一惊,道:“你不是青海龙王?那龙王在哪?你是谁?”

  “青海龙王上竹渲岛去见郭岛主了,我只是他手下的总捕头,奉命替他看守园地。”

  “带我们去找他。”

  那捕头看了看脖子上的剑为难道:“在下只是龙王手下一个差使,呃——”他话音突顿,血从脖子上流了下来,一支箭,长约三寸的短箭插进了他的咽喉,他睁大了眼,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一个穿黄服的人分开卫兵走了出来,他笑得老奸巨猾,拍着手道:“你活的时间太久了,话也太多了,是时候让你归西去了。”

  何郁收回了剑,看着他道:“你是谁?”

  那人“嘿嘿”一笑,道:“他是总捕头,我却是总管,专管这庄里人的生死大权。”他手一挥,脸色一变,道了一声“上!”一干卫兵挥舞着剑冲了上去,云辰看着心里着急,碰到了灌木,弄出了动静,那总管突然朝他藏身之所望过去,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云辰打量了一下四周,心想这下可是在劫难逃了,哪知突然有人抱住他,跳上了围墙,朝着庄外掠去,到了一处僻静之所,远远摆脱开了追兵。云辰抬起头,没想到她还会来救他——

  何郁拉着一张脸,冷冰冰地看着他。

  云辰想说话,却说不出一句来。两人回到城里的时候,整个应龙城都已经在通缉二人,连何郁的画像也有了。

  云辰道:“我倒有个办法,说不定可以助我们见到青海龙王。”

  何郁没有开口,她在等他说下去。

  “既然没有人信《笑傲九重录》早已踪迹全无,我们不妨散布消息,说这本秘籍就在我们手里,这里既是郭浣女的领地,必定也是她先派人来抓我们,到时就假意被擒,见了郭浣女,自然也能找到龙王。而且海龙王是郭浣女的爪牙,说不定你母亲的事跟她也有干系。”

  何郁仿佛得了失语症一般,艰难地张开了口,道了一声“好”。

  第二日,满城皆知《笑傲九重录》就在镇上,到了夜间,一根细管伸进屋里,吹进许多白烟,半个时辰后门被人撞开,七个黑衣人鱼贯而入,用绳索缚出云、何二人,朝外扛去。到了一渡口,两人被扛上了一艘大船,丢进了甲板底下。那七个黑衣人丢下他们之后便走了出去。底下漆黑一片,云辰挣扎着挪到何郁身边,贴近她身子,刚想开口,忽觉不对,她身上的气味似乎变了,心想可能是刚才烟熏的原因,又想开口,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仿佛这人不是何郁似的。他试着叫了两声,没有回应,索性举起被缚住的双手,想摸摸她的脸,结果一不小心摸到了胸上,甲板入口突然被打开,光线照了进来。云辰吓得赶忙缩回手,他摸到的竟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妇。云辰又惊恐又无辜地瞪着对面的何郁。一个壮汉提了一桶水,拿着三个烧饼走着进来,他放下水,塞了一个进何郁嘴里,朝那红衣女子走去,又塞了一个进她嘴里,那女子咬了一口,突然吐了出来,道:“真难吃!”

  那汉子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句:“你这娘们恁的难弄!”说完,他把手中剩下的一个青菜馅烧饼塞进她嘴里,把地上咸菜馅的捡起来塞进了云辰嘴里。何郁神情冷淡地看着他,他张开嘴,烧饼掉了下来。胃在流泪,心在流血。

  甲板关上了,四下里又只剩下一片漆黑。云辰悄悄挪到了何郁身旁,谁也不说话。过了一阵,那红衣女子突然开始大喊大闹起来:“来人!来人!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我可是堂堂龙王夫人!快给我滚进来!”

  甲板门突然又被打开,一个人探进一个头来,不耐烦道:“安静点!你不过是个小妾!你这样瞎折腾,龙王不休了你,已经给你很大面子了!别忘了身份!”他砰地一声,又把甲板门给关上了。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突然歇斯底里尖叫起来:“别让我见到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终有一日船靠了岸,三人被捆住手脚丢到了岛上。船又驶走了。

  云何二人心里十分惊异,这郭浣女不仅不把他们关起来,居然还把他们给放了。难道此地就是竹渲岛——只见四周围满是椰子树,没有椰子的椰子树。

  云辰移近何郁,两人相互解开绳索,又帮那女子松了绑。

  何郁看着她道:“就看你的了。”

  那女子干瞪着眼道:“看我什么!我有那么好看吗!”

  “东海龙王在哪?”

  那女子突然笑了起来道:“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他在哪,不然我就杀了他!”

  何郁和那女子相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干瞪着眼。

  三人朝着岛内走去,那岛上满是娇花嫩草,随处都是果树,浮云大海随波流,当真是人间仙境。

  三人走到一片梅花林里,忽见一面目严肃的老人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块泥巴,身边放了一口碗,一只盆。碗里有血,盆里有泥。这老人竖起食、中二指朝天一指,口中念念有词道:“太上老君,听我法旨!日月同辉,改朝换代,世之所趋!”他手指上下左右一通乱指,忽然伸进碗里沾了点血,又插进了盆里,喝道:“起!”

  那盆子果然飞了起来,脱离他手指,开始绕着他打转。他又大喝一声:“停!”盆子果然停了下来。“变!”盆子落到地上——果然变得四分五裂了。但那老人家要的似乎不是这种变法,只见他鼓起腮帮子,瞪着眼捋胡子。他忽然察觉到三人的在场,一转头,气呼呼地道:“要不是你们,我这次就成功造出了一个新太阳了!”

  那红衣女子一听此言,“嘿”的一声,冷嘲热讽道:“不错,老丈志向倒是高大,可惜未必实现的了。”

  何郁听她说话,突然想起了苏言。苏言在哪里。会不会在找自己,是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不该,扔下她。

  那老人家气得直捋胡子道:“我造不出!我造不出谁造得出!那现在的太阳是谁造的!难道他还能自己长出来不成!”

  红衣女子道:“不错,就是自己长的。”

  “瞎说,世间万物尽是人造,哪有自己长的!大海是人所掘,树木是人所栽,哪有不是人为的东西!你这姑娘真没见识!”

  “你这老儿真没见识!”

  “嘿!”

  “呸!”

  “嘿!!”

  “少啰嗦!快叫龙王滚出来见我!”

  “嘿!!!”

  那红衣女子突然过去推他,哪知她刚搭上他的肩膀,一股强劲的内力朝她袭来,眨眼间将她震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何郁赶忙赶过去扶她。她忍着疼,一只手捂着心口,过了半晌,恨恨道:“好,龙王,你就是让人这样对我的。”

  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声若洪钟道:“无知老儿,你可知道她什么人!”一个人双腿盘坐在西瓜上,闪电般蹦到了眼前,围着众人打起转来,眨眼间就是数十圈,直绕得人人眼花缭乱,晕头转向。

  先前那老头儿冷哼数声道:“你转得再多我也懒得知道她是谁。”

  那坐在西瓜上的老人突然停了下来,“嘿”了一声道:“不错,你老人家知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要你老人家管的事情太多了!连太阳的多寡也要管,自然没空去操心海龙王的家事。龙王最疼爱的媳妇是哪一个当然惊不动你老人家抬抬眼皮子。”

  原先坐着的那老人突然二话没说,身形一动,已到了那红衣女子跟前,伸过手去扶她道:“夫人!原来是你来了!我以为来了哪个想勾引龙王的女子,正为你打抱不平呢!我先送你去休息!”他话音未落,已抱着她朝着远处掠去。

  何郁吃了一惊,轻呼一声,拉起云辰,朝着他追去。西瓜老人也急忙追了上来,大呼小叫道:“哎!你们!你们等等我!你们这群恩将仇报的混蛋!特别是你!你这无知老儿!可别让我逮到你!”

  云何二人紧紧尾随那老人家,弯弯曲曲绕着好些路,穿过一大片松树林,松果被他们震得一个接一个落了下来,出了林子,只见诺大一个好地方。屋舍精致,有淡水湖。

  那老人家抱着红衣女子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云、何二人赶忙跟了进去。他把那女子安放在一张床上,开始运功替她疗伤。

  西瓜老人骑在西瓜上气喘吁吁地追了进来,刚想大声嚷嚷,破口大骂,一看那无知老儿这会儿居然能干一件正经事,愣得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半响,暗骂了一声:“马屁精!”

  何郁拍了拍西瓜老人的肩膀,走到屋外,招呼他出来。西瓜老人狐疑地跟了出去。何郁蹲下身,面对着他道:“海龙王在哪?”

  西瓜老人讶异地抬起眼皮子看着她道:“我怎么知道海龙王在哪?”

  “你不知道谁知道?”

  “我要是不知道,就没有人知道。”

  “那他到底在哪?”

  西瓜老人高兴地坐在西瓜上前后左右摇晃了几下,道:“我偏不告诉你他在哪。”

  “我不太喜欢暴力,可有时候,我还是要借用一下暴力的。”

  那西瓜老人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也想跟我动手?”

  何郁没有动手,她动脚了。她本来就是蹲着,好跟西瓜老人一边高。现在突然动腿,一脚踢破了西瓜老人座下的西瓜。西瓜汁四处飞溅。

  西瓜老人一屁股落到了地上,大吃一惊道:“这叫什么动手?”

  “我没有跟你说我要动手。”何郁又一脚踢了过去,这次是朝着他的面门踢去的。西瓜老人自恃武功甚高,双手一抓,抓住何郁的脚,向右一转,企图把她转倒。何郁顺势凌空而起,脚一勾,拉着西瓜老人离地而起,横空一翻身,竟把他给转了出去。她一个燕子翻身,站稳在地。西瓜老人“哎呀呀”一声,被她摔飞出去老远一段距离,摔得屁股差点开花,捂着屁股咒天骂地。

  何郁拍了拍手,刚要走过去继续逼问他,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从远处急速掠了过来,眨眼间已经到了跟前,眼看要朝着云辰逼近,何郁下意识地冲了过去,一招“扫堂腿”,拦住他去路。那人倒是个厉害人物,脚尖一点,拔地而起。两人弹指间拆了数招。何郁突然惊呼道:“怎么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

  两人内力一激荡,分开身形。那黑衣人竟是鬼剑孤煞!

  何郁道:“你怎么会来?”

  孤煞道:“何姑娘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何郁觉得此人简直小气得要命,连为什么会来这里都要自己先说。她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人,便道:“我们来找海龙王。”她没有追问“你呢”,说与不说,是孤煞的自由。

  但孤煞是个讲求公平的人,对方既然已经说了,自己是势必会说的:“我是去找郭岛主的。”他说完这句话,紧紧抿着嘴,把脸侧了过去。

  何郁道:“那正好。听说海龙王跟郭岛主在一起。”

  孤煞一听此言,拉起一张本来就显长的脸,道:“是么?”

  “是啊。”

  “是吗?”

  “可不是。”

  孤煞怔了一下,冷哼一声道:“那姑娘可来错地方了。”

  “怎么说?”

  “此处可不是什么竹渲岛,此处是蓬莱岛。海龙王住的地方。跟竹渲岛远着呢。”

  何郁反问道:“既然如此,孤煞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的船触了礁,要在岛上停留数日。何姑娘要是不介意,让云兄一同去帮我修补修补,届时我带二位去竹渲岛上走一遭。”

  云辰答应道:“好啊。一言为定。”

  何郁本来想跟西瓜老人商谈一下,给他们两间房歇息。哪知鬼剑孤煞根本不管这些个劳什子的事情,自个儿挑了间房,谁也不问,自管自睡了。两人便也学着他的样,反客为主,自过自的日子。气得西瓜老人和无知老人吹胡子瞪眼睛毫无办法。

  三日之后,船已修好。三人说走就走。西瓜老人在岸边指手画脚破口大骂道:“你们给我回来!上了龙王的岛,睡了龙王的床,吃了龙王的饭,你们难道还想说走就走!呸!都给我回来!”

  无知老人冷冷地靠在一棵树干上,冷冷地看着他上蹿下跳,突然怼了他一句:“别在那儿丢人现眼白费力气了。快回去快回去,打哪来回哪去。”

  西瓜老人突然转头朝他呸了一声,冲了过去,两人眨眼间缠斗在了一起。

  船上的日子最是难熬,仿佛一上了岸就要生离死别一般。

  ——一上了岸,说不定,当真就会生离、死别。

  云辰脑海里不断闪现何母已经被海龙王所害的念头,每次一想到此,却又只好暗骂自己怎么如此居心不良。

  青海湖不大,没过多久,竹渲岛已然在望。

  鬼剑孤煞突然出现在他们跟前道:“到了岛上,还请两位各家管各家的事。”

  何郁道:“正是此意。”

  竹渲岛水天相接,浮云相伴,犹如仙境。众人一停好船,刚上岸,就被一队放哨的虾兵蟹将看到了。这群虾兵蟹将当真穿得跟虾和蟹差不离。他们一见到三人,立刻挥舞着手里的叉子冲了上来。鬼剑孤煞身形一动,将他们一个个都点了穴道。三人将这群喽啰一个接一个丢进船里,绑了起来,换上他们的衣服,拿起叉子耀武扬威地朝着岛内走去。

  半路上忽然遇到了另一队巡逻兵。那领头的一举叉子道:“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三个人?”

  云辰道:“刚才那边有动静。以为动静在那边的往那边去了,我们三人觉得动静在这边,就往这边来了。”

  “什么这边那边那边这边的,你们是谁,怎么这么眼生?”

  “我们是早上新来的。”

  “哦!那等晚上大家就都认识了。”那领头的一指何郁道,“他是谁?怎么长得跟个娘们似的。”

  云辰突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他虽然武功不济,点穴的本领还是有的。

  “你问得太多了!”

  孤煞身形游走之间,眨眼间将剩下的人都放倒了。

  何郁怔了一下,又想笑,又想哭。

  他们把这十四个巡逻的虾兵蟹将拖到隐秘之处。云辰抓起其中一个,解开他的穴道,恶狠狠道:“海龙王住在哪?”

  那小虾兵颤巍巍道:“一,一直往前走,看到铜造的屋子是监狱,金造的屋子是郭岛主的寝宫,银造的屋子是客居。龙王他不是在跟岛主洽谈就是在客居里歇息——”小虾兵又被点了穴道。

  三人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躲开众多的虾兵蟹将。一直往前走了许多路。果见前面有一金造的屋子,做成竹屋的样式,高达八丈有余。这金屋子左右各有一铜一银两座屋子。各高五丈有余。三人爬上屋顶,掀开砖瓦,悄无声息地跳了下去。这银屋子里有琴房、书房、练功房、卧房、一间间布置得分外舒适宜人,却偏偏连个人影也没有!

  鬼剑孤煞漠然无动于衷。

  云辰四下打量。

  何郁目瞪口呆。

  三人爬上屋梁,悄无声息地从原路出去,又跑到了金屋子的屋顶上,掀开屋瓦,跳了下去。那金屋内布置得更为豪华。亭台楼阁,杯盏纱帘。一应俱全,偏偏没有人!

  何郁目瞪口呆。

  云辰静观四方。

  孤煞无动于衷。

  金屋内,假山边,红亭中,朱砂里,隐隐约约矗立着一尊金雕的黄龙。鬼剑孤煞霎时间醋意横生,怒从心起。一步抢上前,掀开帘子,猛一踢,那黄龙纹丝不动。他大怒,从不肯轻易出鞘的鬼剑出了鞘——

  黄龙眨眼间被劈成了两半。过了半响,缓缓向两边倒了下去。那黄龙底下竟然露出个洞来,还有石梯通下去!

  孤煞也不归剑入鞘,就这样怒气冲冲地沉着脸,一言不发,当先走了下去。何郁满腹心事,没空去琢磨他何故生气。两人跟着他一起朝下走去。

  底下石砌的通道,灯火通明。三人往里走去,只见尽头有一扇石门紧闭。孤煞一剑劈开了门,霎时间,飞蝗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孤煞鬼剑一抖,舞成一个光环,挡落所有暗器。可这却苦了何郁,她没有兵器,又下意识地想护着云辰,突然灵机一动,把他拉了过来,两人躲到了孤煞身后。一块飞蝗石从孤煞剑环下逃过,穿过他腋下,朝着二人飞射而来。何郁一拉云辰,一抬脚把石头踢飞了上去,疼得她嘴角抽筋。哪知那块石头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它撞上了洞顶,四分五裂,变成一把碎沙,又打了下来。何郁急急忙忙把外套一脱,向上一甩,护住三人,主要是护住了云辰。蜂拥而出的飞蝗石用尽了。孤煞收了剑。何郁的外套落了下来,千疮百孔,仿佛她心乱如麻。

  那石门后的石屋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地上刻着一幅太极图。左右并无其他路可走,三人心中虽有疑惑,仍旧走了进去。哪知刚一踩上那太极图,地面突然开始快速往下落去,三人差点摔倒在地。鬼剑孤煞面无表情,何郁拉着云辰,无心多想,云辰仍旧在焦虑着若是见到了何母,到底该作何选择。

  光线又透了进来,那石砌的地面“轰隆”一声撞到了另一块地面上,停了下来,震得三人腿脚发麻。那底下竟然另有天地!一间雕刻得十分精美的屋子,对面还有通道通往别处。郭浣女坐在蒲团上,正和一个头戴黄龙角,身穿黄龙袍,须发黑白相间,大概五十上下的老人家坐着下围棋。

  她举着一颗白子,久久不能放下,突然笑道:“龙王,咱们有客人来了。这回可不能算你赢,我若不是要招呼客人,说不定就能赢你。”

  青海龙王一捋胡子道:“这可不行,你又耍赖。别管他们别管他们。咱们下咱们的。”

  郭浣女突然又笑了一下道:“这可不行。冤家找上门来了,我可待不下去了。龙王,下回我一定赢你。”她突然身形一动,朝着对面那扇门逃了出去。

  孤煞大叫一声,他难得大叫一声:“别走!”紧紧跟了过去。

  青海龙王怔在原地,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些年轻人,事情真多。”

  何郁冷冷道:“你这老头子,事情也不少。”

  龙王抬起头,看向她道:“姑娘是谁?”

  “我是来找你事情的人。”何郁突然逼近他,去抓他衣襟,龙王双手一拍,想抓住她的手。两人拆起招来,弹指间便是数十招。龙王苦于被何郁逼得站不起来,渐渐处于下风。他突然抬腿一踢石桌,借着一踢之势,将自己朝后推去,桌上的棋子被他震得飞了起来,他袍袖一挥,黑白色棋子尽皆朝着何郁打去。何郁一个后翻身,拉着云辰向下一倒。脚尖一点地,松开云辰,箭一般窜向海龙王。龙王赶忙往后急退,退到了门外,何郁紧追了出去。龙王回头跟何郁交了几下手,赶忙又逃。何郁紧追不舍。那龙王急了,骂道:“你这姑娘,不明就理,胡乱动手。”

  何郁恨恨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心知肚明。”

  “我做什么了!”

  “我娘在哪!”

  龙王沉默了一下,突然道:“你娘!原来你是何玉珊的宝贝女儿。哈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他突然加快了脚步,掠过一间间的屋子,逃窜而去。

  “废话少说,她在哪里!”何郁哪能就此放他走!

  ——海龙王突然逃到了尽头。尽头那间房里再没有退路了。屋里只有一间铁牢笼。

  海龙王突然躲进了铁牢里,急忙想把铁门锁上。可是何郁动作更快,眨眼间已经跟了进去。

  “快说,我娘在哪!”

  两人如同猫和老鼠一般在牢笼内绕了一圈。她又急又恨,被愤怒冲昏了头,一步一步朝着海龙王逼过去。龙王步步倒退。

  “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怒!”

  “那你快说,我娘在哪!”

  海龙王退到了铁柱上,再没路可退。

  “你难道以为我害了你娘不成?那你可想错了。你娘的武功当是无人能敌,”龙王忽然扭了扭身子,“这世上哪有人能动得了她分毫。她不害人就够好的了。”

  “——胡说,她从不会害人。”

  “姑娘你别急,先听我说。她虽没有害我们,却把我们整惨了。现在这竹渲岛,上头得见天日的地方都成了你娘的地盘,原来的老岛主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躲着下下棋。”

  “怎么说?不是你去找我娘的吗?”

  “事倒是这么回事。我奉郭岛主之命,去天山请你娘来竹渲岛坐坐。据郭岛主的意思,是想给她点颜色看看,哪知她没看到,反而给我们看到了。”

  “那她现在在哪?你们好端端的去找她做什么?”

  “好姑娘你别急。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你跟她好好说说,叫她不要把我们关在这鬼地方,放我们上去晒晒太阳。”他一步一步朝着铁门挪去,突然,咔擦一声,铁门被他落了锁。

  何郁急道:“你做什么!”

  “我的好姑娘你别急啊,别急。我自己不也被关在这里了么?我有钥匙,等我找找。”

  青海龙王把身体贴在铁柱之间,忽然开始扭啊扭啊地找钥匙。何郁看得恶心,微微别开了眼。哪知海龙王突然缩小了身子,钻出了铁牢。何郁大吃一惊,惊呼道:“缩骨功!”

  相传练习缩骨功需将全身关节反复卸下再装,夜夜束腰,五脏六腑移位,十分艰苦,鲜有人练。哪知却在这儿碰上了一个。

  青海龙王一出了铁牢,立马得意地大笑道:“老夫早就说过,你这是天堂有路不走,偏往地狱而来。可惜你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如今有你在手,你娘能奈我何?”

  何郁听了这话,又是吃惊,又是欣喜。原来娘还活着。原来这是真的。欣喜的情感压倒了忧虑,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青海龙王转动了一块石墩,铁牢下的一大块石板开始往上升去。眨眼间已经到了外间。风吹竹林,飒飒作响。阳光斜射过来。青海龙王不知打哪儿叫来了一排弓箭手。张好弓,搭好箭,对着笼里的人。何郁有些焦虑起来,幸好云辰没来。

  青海龙王遣了一个人去请九天魔女过来。只说要想见到她的宝贝女儿,就赶紧过来。

  焦虑压不过兴奋。一个弓箭手的头发掉进了眼睛,难受得他直眨眼,弄得何郁笑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数丈外忽见一妇人,气场十分强大,一身素装,眨眼间到了近前。那妇人看来不过四十出头,却已满头白发。长得风韵犹存,十分雅致。

  何郁惊喜交加,大喜过望,喊道:“娘!”

  何玉珊又喜又忧道:“郁儿!”她待要上前,却听青海龙王一声大喝道:“慢!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叫你女儿,不死也废!”

  何玉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你待怎样!”

  青海龙王冷笑道:“我待怎样!”

  何郁抓着铁柱,兴奋地不停喊娘。何玉珊以为她心里害怕,赶忙安慰道:“郁儿,乖,别怕。有娘在,不会有事的。”

  只听青海龙王接着道:“何玉珊,我只要你拿着你女儿的命起誓,从今以后,再不为难我龙王门下。并且现在就立刻乘船返回中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从此再不相干。我定当在三日之内把何姑娘送回你府上。”

  何玉珊哪肯丢下何郁一个人,道:“誓我可以发,但人得带走。从今往后,绝不踏上竹渲半步,绝不与龙王门下作对!”

  “口说无凭,何以为信,一旦放了你女儿,你们两个不踏平我竹渲岛我还不信!”

  “竹渲岛又不是你的!我踏不踏平,关你何事!你只管好你龙王门下就好!”

  青海龙王怔了一下道:“郭岛主的事就是我的事!”

  “好,你放了人,我立刻就走!”

  “我青海龙王也不是什么蠢人,放了她,如何信得过你!”

  “那我又如何信得过你!”

  “留着她,还要招惹你这么个仇家,于我何利?”

  “废话少说,你放了她,我带她立刻就走。”

  “九天魔女,这可由不得你!”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或蹲或站的弓箭手。这些弓箭手个个都拉满了弓,将铁笼团团围住,何玉珊根本无法一下子打倒所有弓箭手。

  何玉珊心里紧张,额上冷汗直流。几乎先答应下来再说,却又不放心何郁在自己的视野之外。她一看到何郁可怜兮兮看着她的样子,便又不忍。当下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之间,牢笼后面那一排弓箭手突然开始一个一个倒了下去,不及多想,倏然出手,一招“凤鸣朝阳”,眨眼间便打倒了左右两排,一翻身点了青海龙王的穴道——

  云辰爬起身,捡起一把棋子,向前走去。他穿过一扇一扇的门,走到了尽头。摸索了许久,终于弄懂了机关,转动了一下石墩,青石板缓缓落下,云辰站了上去,又转动了一回,石板开始上升。云辰一到了外间,便看到了外面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他躲在一簇灌木之后,仔细向着笼内一看,见是何郁,吓了一跳。赶忙使足了全身劲力,把一把棋子丢了出去,人也紧随而出。

  ——何郁在笼里看到云辰,一时间忘了他是要报父仇的。见他来救自己,又是开心,又是欢喜。却又担心他受伤。

  ——何玉珊放倒了所有人,捡起一张弓一支箭,张弓搭箭对着铁锁,大声道:“郁儿,闪开。”

  何郁往边上一让。何玉珊手一松,箭如流星划去,眨眼间火花四溅。铁索“咔哒”一声,断了。她丢了弓,拉开铁门。何郁动如脱兔,突然跳了出来,一把抱住母亲,又是开心又是兴奋。一边跳,一边流泪,偏是说不出话来。

  缓了一会,何郁傻乎乎地笑了一下道:“真好,娘,你没死。”

  何玉珊又好气又好笑道:“瞎想什么呢!娘怎么会死!娘怎么放心得下你。”

  何郁把脸埋在何玉珊怀里,蹭了蹭,道:“娘,你要是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她顿了顿,又轻声补充道:“真的。”

  云辰一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声,忽然间湿了眼眶。

  何玉珊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道:“不要说傻话,快一年没看到你了。上哪玩去了,还有小言呢?”

  何郁傻乎乎道:“小言被我弄丢了。”

  ——云辰捡起了一把剑。

  何玉珊捧起她的头道:“郁儿变聪明了,居然能找到这里来。”

  何郁又开始呵呵傻笑,离开了母亲怀里,看向云辰道:“不是我想到的,是他想到的。”

  何玉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之间,脸色大变,眼泪不知不觉中大滴大滴往下落,欲语还休地望着云辰。

  云辰心中百味杂陈,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心中正为杀他父亲,害他不能与何郁厮守而悔恨不已。只是今日这一剑,是无论生死都要刺过去的。即使明知是自不量力。何玉珊的武功如此之高,自己纵然练上一生一世,恐怕也难以匹敌。即使是十年二十年之后再来寻仇,也不过是徒劳,不如今日就一决生死——

  只是今日这一剑,这一剑之后,恐怕无论生死,再不能和何郁相守终生了。

  云辰闭上了眼,强按下心中酸涩,霍然睁眼,步如闪电,一剑刺了过去——

  人人都大吃一惊。

  何母大惊,竟然惊得不避不闪,满目皆是难以置信。

  他长剑划起的瞬间,何郁惊然忆起这场恩怨,下意识地转身站到了母亲面前,一把推开了她,背对着云辰。云辰大吃一惊,吓得魂飞魄散,却已收势不及,一剑刺入了何郁体内。泪水同时从两人眼中涌出。血也涌出。

  何母歇斯底里,万分凄厉地大叫一声。云辰忽然一狠心拔出剑,反手一剑,朝着自己胸口刺去。忽然一块石头飞射过来,击断了长剑,只剩下剑柄上的一小截,划破了血肉之躯,刺了进去。鲜血涌出。云辰一抬头,只见云父正朝他跑来,惨然一笑,只觉世事难料。明明是万箭穿心之疼,他却毫无所觉,举步维艰地上前一步,抱住何郁,将她转过身来,拔掉了胸口断剑,吻了下去。唇齿之间舔到的满是泪水,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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