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波月谷通道断头石处
当听到一声巨响时,血饮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颜冰月带的那些佛像,是火药,她本来是可以离开的,可她看到皇莆瑾被抓在沫月手里时,嘴巴一张一合的不是救我,而是让她走,那一刻,她把生路就给了这个从眼里就能看到心里想什么人。
她让她出去后找到小乞丐,也许,她能找到吧。
她确实还有另外一条路,可她伤势太重了,即使跑到那条路,也不一定能活着出去,她骗了殷寒轩,叶子霜的那一剑,虽然没有必中胸口,可离胸口的位置只差了一公分,还是伤了心脉,再上其他的伤势,她现在是强弩之末了。也许从这个石门出去,或许还有生机……
就在她连跑的希望都放弃的时候,有个人突然拽着她的手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在爆炸渐起声里,在大地颤抖上,在烟火四起中,他只是抓着她的手,连头都没有回,拉着她跑到了后院的那口井中,抱着她跳了下去……那一刻她就知道,原来殷寒轩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在她六岁那年,阿爷抱着她,在刀光剑影里,在密密麻麻的箭羽中,也是如此,带着她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可是……
阿爷最后还是死了,死在了箭羽之下,临死之前,他在她耳边说了那句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阿爷将她扔在可那个都是死人的乱葬岗中,自己朝着前面跑了……
井下有一条通道,通往波月谷外面的那个井口,也许颜冰月他们都不知道这条路,也许知道,只是觉得从这条路出去,也不太可能,井口很深,就算潜入井下,来到井外,也无法从井口出去的。
殷寒轩扶着血饮靠在墙上,拿出从身上的火折吹了吹,往通道照了照,看到墙壁上的烛台,点了起来。
通道一亮,可以看到通道那边的转角,还有从转角那边的流水声,可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谁也上不去了。
殷寒轩看血饮脸色如此苍白,呼吸微弱,扶着她坐了起来,仿佛是知道殷寒轩要做什么,血饮抓住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虚弱无力道:“不用了,没用的。”
殷寒轩往血饮左肩伸手摸了过去,一片暗红色的血液在手心之中,将血饮衣服撕开一看,那个伤口不停的在出血,那个伤口,在下来一点点……
他将身上的药拿出往她左肩散了上去,在细心得包扎好,可看到血饮衣服上的口子,才发现,她身上不止这一处伤,几个刀伤,还有颜冰月那一条长长的鞭伤。
殷寒轩的上药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要是那金丝软甲没有给他,而是给她自己,她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不知道是在说给她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一遍遍的重复着:“在坚持一下,会有人来的,会有人来的……”
血饮听到这个渐渐梗咽的声音,无力的笑了笑:“殷寒轩,你哭了吗?”血饮想要回头看他,可殷寒轩握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回头:“别动,药本来就不多。别浪费了。”
“为什么回来?”血饮轻声问道,望着那个望尘莫及的出口,生路就在哪里,可你只能远远的看着。
血饮听到殷寒轩迟迟不说话,动作也停了:“怎么不说话?”
殷寒轩将嘴角的血一擦,不动声色道:“因为,你在里面。”将药收了起来,让血饮靠在了他身上,脑袋轻轻靠在她脑袋上。
血饮轻轻拉着殷寒轩的手,放下手里:“为什么?”
“不是说了。”殷寒轩轻轻一笑。
“不是这个。”血饮撮了撮他的手,可她知道,没用的,不输入内力,殷寒轩身上的冰冷是无法解除的,阴蚕蛊毒其实没有解药,内力是为了不让蛊毒加速毒液流动,血魔花只是可以压制它的毒性:“你可以拖延时间的。”血饮知道殷寒轩一定明白了湛秦的做法,他只要跟颜冰月拖延时间,那么,他蛊毒就不会发作。
殷寒轩看着血饮握住他的手,下巴在她脑袋上蹭了蹭:“血魔花本来也就只能压制毒性三年而已,所以,我只是提前让它加速罢了。”
说的轻巧,他这么想要得到血魔花,就是为了杀颜冰月,可,因为她。
“不用自责,这都是我的选择。在看到叶子霜……那一剑时,我才知道,你才是最重要的。”殷寒轩仿佛觉得自己又看到那一幕。若不是那一剑,她也不会伤的这么重。
血饮:“不用担心,符文宇会找到你的。我都安排好了。”但她是等不到了。
殷寒轩沉默良久,轻轻嗯了一声,月色草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能护他心脉七天不死,喉咙动了几次,才开口说出:“那你呢?还能……支撑几天?”仿佛这短短的一句话,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一天。”血饮缓缓吸了一口气,才开口到,井口她留下了印记,但符文宇那个脑子,只怕还在颜冰月那个出口上想办法,等他们发现井口的秘密时,她已经是一具冷冰的尸体了吧。
殷寒轩眼眶微红,努力的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波澜,强颜欢笑道:“说不定下一刻他们就来了,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还不是血饮之前。”
“啊…感觉那都是好遥远的事……我以前姓……”血饮微微顿了顿,像是为了喘口气,才又继续道:“姓林,双木林,单一个雪字,下雪的雪,我们家是开镖局的,我爹为人义气,又喜欢帮忙,不管小事还是大事只要他看到的,他都会出手。因此镖局的生意很好,我还有个阿爷,阿爷喜欢说故事,江湖里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我还有一个弟弟,叫阿生,名字还是我取得呢。”
殷寒轩想起了耒阳城那一幕,看到那个小孩是想到她弟弟了吧,难怪会这样的温柔:“那个笙?”
“生死的生。”
“为什么取这个字?”
“他没足月便生了,身体弱,我便取了这个字,寓意生生不息。我希望他的生命力生生不息,希望他后代子孙,生生不息。”
这个名字她倒是取得用心了,殷寒轩手指那在肩膀上轻轻抚摸:“还有呢?”
血饮想了想:“还有啊,小时候我很调皮,固执,不肯认错,经常被我爹打,每次阿爷都是把我护在怀里,对我爹说,你要打就打我,后来,我爹也学乖了,每次都想办法把阿爷支开在打我,但他不知道,阿生一看他动手就立马去找阿爷。所以呀,他每次打到一半就打不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取的,会走路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
“我爹……后来也不打我了,他罚我抄书,我家书阁的书我几乎都抄过,字也是那个时候练好的。”她现在才明白,那个时候他爹就知道会出事了,这才不打她让她抄书,就是为了让天下武学都尽在她脑海,藏书阁被一场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殷寒轩:“那你,为什么在天香阁?”
“生意好了,也就遭人嫉妒让人眼红了。”血饮缓缓闭上了眼睛,那段记忆光是回想都要费劲心力,心如刀割,每说一个字就有人在她心口划了一到,她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到:“后来,他最好的兄弟陷害他,设计杀了灭了林家,我,命大,没死成,流落到了天香阁。”
殷寒轩心头一痛,这样的事在江湖里没少见,可他心疼又能怎样呢?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轻启齿唇道:“我爹虽然是平南王,可他更喜欢在结交江湖各路朋友,也是那个时候跟南家交好的。”
血饮仿佛是累极了般,疲惫道:“南断天知道你爹是平南王还还敢结交?”
“江湖人不易跟官家人结交,所以,我爹用的不是他的本命,而是化名。”
“难怪了,那他化名叫什么?”
“殷锋。”
血饮的手猛的一颤,睁开眼睛,从殷寒轩怀里坐了起来,目光如炬看着殷寒轩,从眉眼,到鼻骨,从鼻骨到嘴巴,从嘴巴到下颌,这张脸那里有半分,半分像他父亲,心里就像被人猛的戳了一刀,握着殷寒轩的手渐渐的越握越紧,她想要开口说什么,可一开口哇的吐了一口血,跌落在殷寒轩怀中……
殷寒轩急了,慌了,看着手中的血不知所措,他只是不断的将他体内的内力缓缓输入到血饮体内,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他看她这般着急的模样,安抚道:“你别急,慢慢说。”
她紧紧抓着殷寒轩的手,五指几乎都要嵌到肉里面去了,她呼吸急促,又却等不及平复,喘气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殷寒轩还以为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说,听到是这个哑然失笑,他将血饮从怀里扶了起来,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你在这里,我说过,我会陪着你,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还是地狱黄泉,我都会陪你,一直,陪着。”
血饮看着殷寒轩,低头垂眸掩下了心中痛苦又难过又悔恨的心情,复杂的,难言的,她觉得老天简直跟她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可那又能怎样,现在的她,真的快死了,就连呼吸都是这么一件费力的事情。
殷寒轩将血饮重新搂在怀中,突然道:“小血,我们,成婚吧,这样,去了阎王那里,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你是我娘子了。”
血饮只觉得心头微微一颤抖,隔了许久许久,她才轻轻说了一个好。
昏暗的通道,流淌的水声,没有红色的喜服,没有红色的蜡烛,没有亲人,朋友,什么没有,只要两个快要将死的对着东面,他扶着她,拜了堂,她亲手给她绑上了那根她父亲送给她的发带,他为她插上了那根束发之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