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一阵有节奏的马蹄声从小巷传来。
这马掌与青石板撞击之后,发出的这种声音清脆而响亮,衬托得这个斜阳之下的小镇显得非常安静。过了一会儿,马蹄声忽然消失了,似乎骑马的人停了下来。
哒……哒……
马蹄声又响起来,但是这次的声音有些失落,似乎缓慢地前行,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兴奋之情。
很快,小镇有安静了下来。
瞎子张半仙斜躺在小巷一角,泛白的眼瞳空洞地看着天空,一点也不介意阳光射进眼睛。他听着消失了的马蹄声,枯槁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知道这次他又有酒喝了,因为无忧酒馆的掌柜又输了。
无忧酒馆在等着一个有缘人,但是这个有缘人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出现。张半仙已经记不清喝了多少次酒了,即便是那次有一个人进入了酒馆,但最后还是他赢了。
算上今天这个被拒之门外的家伙,应该有不下百人了吧。张半仙伸伸懒腰,开始向着无忧酒馆走去。虽然他很好奇这个从来不营业的酒馆到底在卖什么药,但是相比酒来讲,他更愿意喝酒。
这条小巷张半仙太熟悉了,自从十岁那年瞎了之后,便没有再出过这个小巷子。所以,即便是他看不见东西,但走起这条小巷子来,比谁都熟悉。
哪里石板有裂缝,哪里砖墙有青苔,他一清二楚。哪户人家经常做什么饭,哪户人家经常吵嘴巴,他心里更是明明白白。张半仙一直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面,就是一个世界,不需眼睛看到,也能听得出世界的样子。
当然,这个世界就是小巷子的世界。不过,唯有一样,他心中朦朦胧胧不知所往,那就是经常闭门的无忧酒馆。
在他看不见之前,还记得无忧酒馆的样子。破旧的大门之上,挂着“无忧酒馆”的牌匾,歪歪扭扭的大字,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写得太随意。这个酒馆的生意不太好,很少有人进去喝酒,倒是经常有骑马的人过来,在酒馆门口徘徊。但几乎没有人下马,似乎看到了什么,便又策马而去。
无忧酒馆的神秘感是因为周围太熟悉环境衬托之下,才渐渐在张半仙的心中生出。直到那次他瞎了之后,慌不择路闯进了那个酒馆,才知道掌柜的是一个老头,老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老头。
也就是那次,老掌柜跟张半仙打了一个赌,说如果有一天无忧酒馆开大门迎客,那便是掌柜的赢了,若是没有,那便是张半仙赢了。
张半仙其实对此并不在意,在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在小巷里面肆意地行走和生活。他到处讨吃的喝的。
不久之后,他才发觉酒是一个东西,喝了之后便可迷迷糊糊,却心中开阔至极。于是,随着年龄增大,倒是对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因此,他想起来了那个赌,便又闯了进去,问老掌柜的那个赌是不是有效。
于是,从那之后,只要有骑马的人离开,张半仙便走进酒馆讨酒喝。
无忧酒馆的酒比得上小巷子里面任何一家人的酒,喝上一小口,便齿间留香,回味甘醇,即便是醉了,也丝毫不会觉得不舒服。
每次张半仙进入无忧酒馆,都不再听到老掌柜说话,但是总会有酒放在进门左手的桌子上,还会有两碟子小菜。张半仙吃喝之后,都会问一句老掌柜可安好,但酒馆似乎无人一般,没有一次应答的。
张半仙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既然有酒有菜,想必是老掌柜总是输,所以才懒得搭理自己。再说,自己就是一个瞎子,凭什么要老掌柜搭理自己?
这次,张半仙依然推开那扇破旧的门,熟悉地坐在左手第一张桌子上,但是用手一摸,心中一凉,竟然什么都没有摸到。
直至他摸遍了整个桌子,才确定这次没有酒菜。
“老掌柜!”
没有人回应。
张半仙忽然拍了一下脑袋,嘴上大喊了一句:“哎呀,真是糊涂!”算起来,十岁那年瞎了之后,现在已经过了七十年,那老掌柜当年少说也有八十岁,现在若还是健在,岂不是成了老妖精?
无忧酒馆此时安静至极,微风从酒馆门外吹过,竟然能听得见微微风响。张半仙之前吃得心安理得,但是这次心中慌乱起来。
如果老掌柜早就仙逝了的话,是谁一直在给自己供酒菜?想及这酒馆整日闭门谢客,难道……张半仙心中涌出一股凉意,这股凉意直冲心头,让他浑身不禁一抖,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
这时,门外却响起来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