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凌晨,东方即将发白,本该是即将迎来黎明,不料一束冲天光柱带来漫天遍野的灵机后,迎来的是一场轩然大波!
这个夜晚,注定没有一个人再能安然入梦。
虞都城的火阎山庄这个时候上下一片哗然,山庄的正堂内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喧闹,有另外六大庄主,还有菩提宗主普空,也有龙昭国境内很多人界门派的门主,自然还有现任火阎庄主朱子墨。
早在一个月之前,朱子墨就已回了虞都城。
他回来后向六位师叔解释清了一切,后在六人的帮助下重建火阎山庄,今番已初具规模。如今的八大山庄,只有水寒山庄还紧闭庄门,毕竟主事的人不在,朱子墨等人即使有重建之心,也无能为力。
鸿渊道祖逝世的征兆只发生在短短一个时辰前,一个时辰过后,仅仅是火阎山庄里,该来的人就都来了个齐全!
普空和风曲庄主颜华坐在上首,其下各人依左右顺次排开,大家神情肃穆,显然对这次事件很是重视,这个时候,每个正道中人的心情都是很沉重的,只因为他们失去了主心骨。
唯有朱子墨一人喜忧参半。喜,是因为大仇得报,忧,则是因为道祖之死,极有可能会再度引发妖魔作乱。
朱子墨坐在下首兀自出神,其他人早已开始争议了,他们争议的点无非只有两个:墨鸿渊的死因和他死后可能会引发的六界动荡。
争论很激烈,但时间不长,最后没过一会儿,声音就渐渐平息了。
颜华颔首道:“各位,鸿渊道祖之死,当真令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试问以他天人之资,有谁能杀?我们能确定的只有一点:道祖如果是被他杀,那么凶手一定是他极为亲近和信任之人。如果道祖就是自杀,这一点无疑是极有可能的,但依然是寥无缘由,令人不解。如今,除非去荼蘼峰或弃阴山一趟,或可真相大白。”
普空随声附和道:“当今正道以荼蘼峰为首,以后有多少变故,也独有荼蘼峰最能支配左右,此事又与其关联最大,依我看得找个时机再请众位去荼蘼一趟。”
颜华和普空各一番话,算是对今日的齐聚和争议落下了一个结果,众人心中都有了计较,随即纷纷点头称是。
堂中刚刚恢复平静,愁容还依旧挂在除朱子墨以外的所有人脸上,但见守门弟子匆忙跑进报询,说是蓝兮萤来了,请见朱子墨。
众人自然是毫不犹豫的传进,看着蓝兮萤一步步走入。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身张扬简单的红色衣裳,发髻高束,手中执一柄佩剑浮华。唯一不同于以往的,是那一张苍白如冰雪之巅,清冷苦疮的脸,以及那凌厉佻达的眸子,凄风苦雨,透露出深深的哀恸,甚至还带着一丝死气。
无论久别重逢,还是素未谋面的人,甚至刚在几天前就见过蓝兮萤本人的朱子墨,都能明显感受到一种她的巨大变化。
“师妹你……你怎么了?”朱子墨最先回过神。
“荼蘼峰我回不去了,我是来投靠师兄的。”蓝兮萤的语气平静,环视周围人的脸,神色惘然。
“为什么?”
“因为墨鸿渊的死是我造成的!”
“是你杀的他?”
“……”蓝兮萤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心乱如麻,甚至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杀的鸿渊道祖,只知道这一切没什么好隐瞒的,虽然她不曾真的动手杀他,但毕竟,墨鸿渊也是因她而死,她没什么遗憾,也没什么愧疚,更不惧被人评头论足。
此话一出,群情震惊,每个人都愣住,再不能说出一句话!
“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因为他当年和南宫二妖、元清绾同流合污,屠杀水寒山庄和火阎山庄满门,所以我要报仇!”说到此处,蓝兮萤神情悲愤,紧握双拳,下一刻,却又长长地吐一口气,到底流露出一丝快感。
“简直是胡说八道!鸿渊道祖可是入道之人,怎会无缘无故杀你山庄?凭你又怎能杀得了他?你拿一个道祖来开玩笑,简直是无法无天,荒唐之极!”
旁边有一位性情暴躁的掌门人首先开口反驳,之后一部分人纷纷赞同,一时,“绝无可能”“荒谬之言”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声音一句句传入蓝兮萤耳中,就像一把把刀子,一层层刮尽了她心中仅有的理智……
“是吗?他入道前就不会犯错吗?他入道了就能不用承担一切后果,为所欲为吗?你们把他当成保护伞,认为他永远不死才好,可我就是认为他该死,又如何?!”蓝兮萤几乎是吼叫出来的。
在他们面前,她再不能如面对楚客尘那般冷静。楚客尘留守荼蘼百年,与墨鸿渊交情匪浅,尚且还能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给予理解,他们凭什么以一己之判断随意指指点点?
听的人当中除朱子墨和荆玉外,几乎所有人都被气得涨红了脸,有个别心情暴躁的直接就要拍案走人,幸好被身边的人及时劝阻住,但是依然不免一阵骂骂咧咧,而以普空为代表的另一边众掌门人,只是静静的观望场内。
这种情况下,颜华从座位上一坐而起,疑道:“兮萤,你确定你没有弄错?真的是你动的手?”
蓝兮萤闻此,怨恨更深,咬牙道:“师叔,是他墨鸿渊亲口承认勾结妖魔屠戮水寒山庄和火阎山庄的,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
“师叔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若是鸿渊道祖真有颠覆正道之心,荼蘼之战,他为什么要与思烟道祖出面化解呢?对你所说,你可有什么能说服大家的证……”
“据”字还未从颜华嘴中说出来,蓝兮萤已一口打断,“无论是不是我杀的他,难道他不该死?那么多人的命,他不该偿还吗?”
“他死了,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他不死,你叫为灭灵剑而死的那么多人情何以堪!”蓝兮萤撂下一句狠话就走,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悲愤道:“师叔,稷元道祖可是为了让灭灵剑不再害人而死啊!死去的爹爹和朱云亭师叔可是你们的同门师兄啊!他们又做错什么?难道就因为墨鸿渊功绩大,声誉高,他的一切你们就都可以拿来崇尚吗?是!我是以怨抱怨了,但蓝兮萤不会后悔!”
兮萤说完,夺门而出,瞬间跑得没了踪影。
朱子墨二话不说也紧跟着跑了出去,堂内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普空摇头率先离去。其余的人相继辞行,等只剩下六位庄主时,六人俱各不语,陷入沉思。
朱子墨追出去,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虞都城外无针林的一条小溪边发现了她。见她只是倚在溪边一块巨大的,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望着并不平静的溪面发呆。
时值深秋,这片枫树林一片火红,绵延不绝。红黄落叶飘飘悠悠落下,漂泊在寒风中。
东方已然发白,微弱的阳光穿透浓密的枝叶交错辉映在地面,让一切看来萧瑟,肃杀!
将近凌晨时分,林中劲风凛冽,吹拂在人的身上,森森寒意!
此情此景,不免让朱子墨心中一震——昔日的场景,不也正是这个样子吗?
“师兄?”
朱子墨正在出神之际,蓝兮萤的一声呼唤打破了他所有的遐想。朱子墨反应过来,见她正在看着自己。
走过去站在她身边,沉默了好一阵子,朱子墨悠悠开口,“师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真的能吗?”蓝兮萤转头看向身边的青衣少年,见到的是与许多年前截然不同的一个人,一身儒侠文士之气,脸色不再似从前那般严肃正经,更添了几分沧桑与老态,但比当日在百绝岛上所见的那幅憔悴状容相比,还是好些了。
“无论如何,死去的人毕竟无辜,他们的亲人毕竟伤心,一定,要对他们有所交代,我不觉得你做错了。”朱子墨微微仰头看向天际,直到目光定格在那一轮初升的元日上,才长长地叹一口气,再次翕动嘴唇,居然吟出了一首充满故事的哀歌:
红叶凋伤黄花瘦,细雨朦胧碎叶幽。
梦生醉死逢情客,一纸红伞遣心忧。
烟花月夜磨心镜,多愁苦恨恁开溜。
受诛前道难同走,玉指抚珠连魂勾。
为君身消灾劫尽,也由佳人将身抽。
此行集泪水东流,无人难再空九州。
日月朝夕情色故,碧波平静弄扁舟。
他的声音低沉而高远,但是十分好听,不知不觉,蓝兮萤就沉迷在他接下来讲的故事中,心中再无一念。
脑海中一幕幕浮现而过的,正是他口中所讲的那些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