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深。
云稀薄,蒙了一轮婵娟。
竹林远处,红枫叶一片片落下,最后在不甘地翩翩起舞。
柳家庄,却分外静谧,宁静地有些怪异。
院外,各执兵刃的江湖人士尽皆倒下,而风拂过,这些人还有呼吸,是尽晕了过去。
院内,一宝炉在前,而柳长卿在后。
他独坐一木椅上,双眼紧闭,闻风声,静呼吸。
而这份静,终究随着一人的到来而打破。
他十分大胆地绕过了这些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江湖人士,一点点走进院内,而一脚跨入了前院的那道门槛,柳长卿的眼瞬时一睁。
这片刻不自然的动静,他却已然抓住了。
柳长卿目光冷峻,对视那人,穿着黑斗篷,看不清他的脸。
“你是瞿卓君?”
来人不答,反笑:“柳庄主好舞艺,门外那些,都是庄主出的手?”
“趁乱打劫,与今夜事却未相关,打晕了便是。”柳长卿话音一冷,“你,答话。”
“我是不是瞿卓君,重要么?”来人冷笑,双手已有动作,已朝着宝炉而来。
只听“嗤”一声,柳长卿手下一转,飞出两发飞针。来人侧身避过,但慢了速度。
只听一枚飞花暗器无声打来,中处,正是他后手手腕。
只见他负着的手上,赫然是一张传送符。
这用意已十分明显,他已然施了法,只要碰到那宝炉,便能带着那炼炉瞬间传送,逃之夭夭。
月色已渐暗,黑夜将变得无光,这是天地异象。
此时,只听一连串双剑的金石之声。
玉衡与开阳,这是傅天秀与萧楚楚双剑合璧动的手。几剑光划来,只见黑暗中亮光忽隐忽现,一道道圆弧状,又一道道竖直狭长。
持续了不久,声音却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院内一角突然起了火。
再一看,火中的却是传送符。
而火光下,正好能看清方才出手的两个姑娘。并肩站着,略有前后,玉衡与开阳各握她们手中。
她们的脸低着,夜色下,看不清。
而来人,火光正照亮了他的脸,那黑斗篷不知何时被划破了前端,令他的容颜暴露了出来。
但很明显……
他不是瞿卓君。
火光,渐熄。
她们静立。
双方都没有动,都在互相观察着互相的举措与神情。
就在天色又黑沉了下来的时候,看不清了双方。
这时,又有人影动。
剑影划破了墨黑的幕布,剑光闪现,是摇光,北极!
也只是打斗了一小会儿,剑光消失,碰撞声也停止。
来人一声冷笑:“真快啊!已是神玄境了么?为何不一齐上?”
“一齐上啊!”燕风炎重复了一遍,颇露戏谑,“我怕您坚持不下去啊,张俊顷道长!”
若非因为几人修炼不过几日时间,仙力积淀尚少,否则都有与他一战之力。
燕风炎话音未落,杓三剑已上。
“寒露,寒露……”柳长卿念着,似明白了几分深意。
衣衫翩翩,剑影间,万分惊艳。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柳长卿行走江湖大半生,从未见过有如此景象。
那纯粹的黑夜,凝重的风声,黑幕下不时闪出几道光,那是剑影的光辉洒落,剑锋下,打出一点星芒,璀璨夺目。
林挽月执摇光在前,一招抛投,自己后翻掠过张俊顷,落下时再收剑,动作之快、动作之准、动作之稳、动作之狠,惹得张俊顷心里一惊。
但很明显,林挽月只是虚晃,可张俊顷却陷进去了,惊疑不定之时,玉衡、开阳结伴又至。
他一咬牙,再要突破这剑影之阵,朝宝炉摸去。
谁料北极剑奇快无比,人未至,剑先来,散发出阵阵仙气,张俊顷难以闯将过去。
“张道长,你不会以为你还出的去吧?”林挽月将摇光停下,而玉衡、开阳却不停,“实话告诉你,我四位姐姐已将你带来的门人一网打尽!否则,你以为你只身一人,便能与我们四人打这么长时间么?”
林挽月说了慌。
此时的张俊顷,脸上蒙了一层寒凉,他挥剑时,已多了退意。
李忆说,他不出手,只看看热闹。
黑得深不见五指的夜色,李忆眼中的柳家庄战场,完全是一片明亮,没有一处黑暗。
她们打斗的一招一式,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坐屋檐上,兴起,挥手三文铜钱,就地算了一卦。
“不是只有四个人么?”
“那个?他不来!”林挽月一笑,摇光剑又挺上。
李忆卜着卜着,忽然感到一丝忐忑,他定睛望了望远方,隐隐燃起一丝不安。
“我去林里看看!”他说罢,飞身掠去。
张俊顷早有了退意,一招虚晃,正要夺路而逃。
谁料门匾上掠下一人,少年白衣,面如霜雪,银剑一抖,已暗藏杀机。
林挽月说了慌。
她们不只有四人。
还有白玉京。
张俊顷忙举剑一挡,白玉京这一剑用了七分力,震的他虎口发麻。
“原来,还有人啊!”张俊顷冷哼一声,露出一丝冷笑,遮掩住他有些难忍疼痛的抽搐。
“你若不逃,此处,只有四人。”燕风炎抢言,不令林挽月难堪。
月出了云层,露出一丝皎洁,渐渐地,更多。
这时,天地异象已过。
人影斑驳。
风吹长衫,各有仙人风骨。
“柳庄主!你自负一身武艺,今夜何不妨一齐上?”张俊顷高声道。
柳长卿一笑:“道长明知故问,又是何必?我只守着这宝炉。”
“哦?是么?”张俊顷一声冷笑,“你们可知道,竹林里发生了何事么?”
“李忆已去,不担心。”林挽月道。
柳长卿微微一笑,不说话。
这风,看着无风,但时刻都在起风。
只是人没有感觉而已……
“你们是不是觉得,神玄境,一定打不过圣者境?”张俊顷忽然开了口。
目光所及,是竹林方向。
“这不重要,”林挽月飞身掠起,摇光先上,“只是因为,我相信她们,她们也相信我们。”
这一剑,张俊顷不为所动。
又或者说,他缓缓地扔下了他的剑。
剑落地,响起一串银铃,铁环在石板上擦出一阵火花。
这一剑,看似避无可避。
李忆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竹叶摆动,一片清冷。
柳倾城晕厥在一旁,华想容、慕容晴与司徒雪各自负着伤。
再望向前,却是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冷风、邹伟平与楚朗音相继已经赶来,却也只是牵制着瞿卓君。
“他疯了?他……他把丹药吃了下去?”李忆有些惊愕。
如今看来,那炼成的丹药,哪是什么好东西?
那张俊顷……
这个时候,李忆说不上来,他知道那种不安越来越强,好像要塞满他整个心。
也许他的不安,不是来源于瞿卓君,而是……张俊顷呢!
李忆匆匆撂下一句:“拖住他!”便忙向柳家庄里赶去。
柳家庄的深院,张俊顷怀抱着那六尺长、三尺宽的宝炉,双掌如火,而那炉中冒出的紫气已环绕他身。
他如今正是气海大开,摇光的剑锋停在他面前三寸,磅礴的仙力令摇光剑冲不破他的仙力屏障,但只要晚上了一个呼吸,摇光剑便会割破了他的咽喉。
凶险至极。
张俊顷自冷笑,而变得仰天狂笑。
那样的笑,令林挽月不经意间想起来了邹长风,无双阁那位老阁主。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眼前的张俊顷……
“那紫气是什么?”林挽月忙问。
李忆已经赶来,见张俊顷,有些发呆:“喂!你们师徒两个是不是商量好了的?都在发什么疯?!”
张俊顷不发一言,大喊声如撕心裂肺一般,他的手赤红无比,紫气愈发浑厚凝重。
那一刹那,他眼露紫光。
林挽月被紫气挡了视线,而其余人却没有。
燕风炎有些恼怒。看着倒地的柳长卿,他早该想到!柳长卿已是个死人,死人怎会说话?自然是张俊顷在演戏!
可他是从何时杀了柳长卿且控制了他呢?
是在李忆抽身离去的时候。
他趁着林挽月与李忆对话,偷射了一枚暗器,上面应该含有剧毒,但短时间却不致命。柳长卿后面还说了话,也就是说,见血封喉,只在十个呼吸之间。
他算准了!
哪怕白玉京的埋伏是个变数,但他还是胜了!
那一刻,燕风炎有些悔恨——他早该发现的!
但说什么,都晚了!
随着那紫气愈发浑厚凝重,人人脸色都现出一片煞白。
那紫气不是其他,是掺和了神兽的气息,却又焦灼着数以百计的凶兽邪物的煞气。
这是……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紫炼炉。
煞气开始凝聚在张俊顷胸前,撑起的衣物,瞬息百变的气海,仙力与仙气,煞气与神气……一瞬间,撑破了张俊顷的上衣。
简直疯了!
林挽月,燕风炎,傅天秀,萧楚楚,白玉京,李忆……
一丝不详的预感开始在他们的心里扎根,但是,他们没有怕。
“拼一把!一起上!”白玉京喊道。
一瞬间……
玉衡、开阳、摇光、北极、北斗,以及李忆银袖中那把不知名的软剑……
六剑齐出。
“来啊!来多少,又能怎么样呢?”
张俊顷还在狂笑。
事实上,可能他比瞿卓君更是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