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上,大树下,两人坐在干净的巨石上。池玖妍依偎在颜钰怀里,颜钰时不时的摸着她的秀发。
池玖妍的手指间捏着一缕颜钰的发丝,左一下右一下的卷着圈。
这时,池玖妍盯着七色魂火,轻声唤道:“七七~”
颜钰:“嗯。”
他知她就是叫着高兴,所以就简单的回了这一个字。
池玖妍不是不懂,可还是抿了抿嘴,又唤道:“七七~”
颜钰:“嗯?”
池玖妍:“七……”
颜钰不等池玖妍再唤出口,便轻笑着问道:“玖玖这是,迫不及待了?”
至于迫不及待什么,这话他们都懂。
听到他这样说,池玖妍当即忍不住脸上有些烧得慌。
“才没有。”池玖妍低声说道。
“不是么?”颜钰说着,右手食指挑起一缕她的发丝,轻轻吻了吻,复又放下。
从他的语气里,她听出了满满的遗憾之色。
顿时,池玖妍也不敢再提此事了。
至少短时间内,她是不会提的。
两人从相识至今,也快要满五年了。
看似短短的五年,却又是如此漫长。
在这五年的时间里,池玖妍同颜钰聚多离少,大部分时候是形影不离,同进同出。
很多时候,能见着池玖妍的地方,便也能看见颜钰。
或许他们最初在一起,确确实实是因为赌约,但是谁又能确定,两人当时都不曾有过其他心思。
不管如何,池玖妍同颜钰,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两人在这般甜甜蜜蜜说着话的时候,一时却没有注意到天空中突然出现一丝异样。
这丝异样很快的也吸引了颜钰的注意,让颜钰微皱着眉头看向天际。
颜钰突然不说话了,这让池玖妍很是奇怪,“七七,怎么不说了?”
池玖妍此问一出,并没有马上得到颜钰的回答。
也不知是他没有听见,还是一时无心回答。
一时的寂静,以及莫名涌起的压抑感,让池玖妍心里突然一阵恐慌,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颜钰微皱的眉头,此时是越皱越紧,死死的盯着天际。
只见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发生巨变,层层叠叠的乌云迅速汇聚到一起,仿佛一个漩涡似的,独独留了一小片天空没有乌云。
这些乌云的位置极低,仿佛伸手便能触及一样。
但是实际上的距离,还是特别遥远的。
而那没有乌云的位置,正是在池玖妍和颜钰的上方。
当整个天际都布满乌云,只余那一小片天空之时,一道光芒从那个位置延伸而下,直至将池玖妍和颜钰笼罩其中。
在这道光芒之下,七莲玉灯自己从池玖妍的手上飞了出来,向上飞去。
感觉到七莲玉灯的离开,池玖妍忍不住站了起身,很是不解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那个位置。
她偏首看向七色魂火,有些担忧的道:“七七?”
这时,颜钰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一边将池玖妍搂进了怀里,一边轻声说道:“没事。”
七莲玉灯也没有飞太高,不过是飞至两人上方一尺的距离,便停下了。
紧接着,这七莲玉灯快速旋转起来,那旋转速度由慢渐快,最后快得完全看不清它的模样了。
在这疾速的自我旋转中,七莲玉灯化作点点星光飘落而下。
这星光,有些落到了池玖妍身上,有些落在了颜钰身上。
星光落到他们的身上之后,随即也消失不见了。看起来,这些星光是完全融入了他们的身体。
这个时候,池玖妍感觉自己的左边眼睛突然一阵剧烈疼痛,让她顿时忍不住闷哼出声。
“唔~”极致的痛楚令她忍不住摘掉了红绫,直接捂住了眼睛。
“玖玖,怎么了?”颜钰见状,连忙扶着她,一脸担忧的问道。
“眼睛……我的眼睛……疼,好疼!”池玖妍只能紧闭着眼,倚靠着他。
颜钰闻言,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说道:“没事的,没事的,忍忍就过去了。”
“好。”池玖妍点了点头,咬牙忍耐。
可是在这个时候,一阵加倍的抽疼感突然袭来,让池玖妍一个抬首,睁开了双眼。
在那刹那间,池玖妍身上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不见了,而此时呈现在她面前的,也不再是那个单调的魂火世界。
她,能看见了。
她看见了山,看见了树,看见了翩翩起舞的蝴蝶。
也看见了,眼前的他。
在颜钰的眼里,池玖妍的左眼瞳孔已经变为了黑色,右眼还是蓝色。
池玖妍不确定的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真的能看见了?
很快,池玖妍便惊喜万分的伸出了手,捧住了他的脸。
池玖妍:“七七?”
“玖玖,是我。”颜钰叹道。
“原来,七七当真生得如此好看。”池玖妍摸着他的脸,微笑说道。
颜钰浅笑着看着她,放任她的手摸来捏去。
忽然间,他的眸光中闪过什么,令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可是从表面上看,颜钰明明还是那个颜钰。
但是,此时的他带给别人的感觉,就如那永远无法触及的闪耀星辰。
虽没有太阳那般耀眼,但也有属于他自己的璀璨。
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也同先前有些不一样了。
这样的变化,池玖妍自然是感觉到了,当即看着他,一脸不解,“七七?”
颜钰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极其平淡的说道:“玖玖,恭喜你,唤醒了我的记忆。”
“记忆?”池玖妍怔愣道,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而此时在她的心里,也涌起来一股没来由的恐慌。
颜钰轻轻抚摸着她的眉眼,轻声叹道:“玖玖,我该走了。”
“走?你要去哪儿?”池玖妍闻言,当即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七莲玉灯已亮,记忆苏醒,力量回归,这方世界,快要承受不起了。所以,我也该回来处,不能在此久留。”颜钰说着,抬首看向了天际。
层层叠叠的乌云下,好一阵电闪雷鸣,给人以极其压抑的气息。
可不知为何,池玖妍却是从中感觉到了一种浓郁的恐惧。
仿佛这天,正害怕着什么,忧虑着什么。
可是又有什么,能让天地都为之变色,让天都为之恐惧?
“七七,我不明白。”池玖妍无措的说着,怎么也不肯放开他的手。
“玖玖,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我在我的世界,等你,一直。”颜钰搂着她,最后吻了吻她的额头。
而后,他还是松开了她。
可是这个时候,池玖妍并不想放开他。
“不要,不要这样,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才刚刚看见了你的模样,我们说好了要长长久久的,可是你……不要走,好不好?”池玖妍紧紧拉着他的手,如何也不肯放。
颜钰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最后说了一句:“记住,我的名字,姬时域。”
除此之外,他并未再说什么。
“七七?”池玖妍没有注意听这句话,只是哀求道。
颜钰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而他的身子也在这阵唯一的光芒中慢慢升离地面。
池玖妍见状,更是一阵慌乱,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七七,不……不是这样的,不要!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池玖妍眸中带泪的看着他,不断摇头。
颜钰见着这般的池玖妍,也只能心中暗叹。
至于更多的,暂时他也做不了什么。
没一会儿,颜钰升离的高度便已是池玖妍触摸不到的距离。
而这个时候,她只能被迫放开了他。
站在这里,她只能这样看着他,看着他,距离她越来越远,在她的眼前一点点变小。
此时的颜钰,被像是飞升的仙人一般,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拉向天际。
最终,颜钰还是离开了她,消失在了天际。
池玖妍痴痴的望着光芒照耀下来的地方,可是在那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身影。
而这阵光芒,很快也消失了。
这个时候的太空,全部被层层乌云覆盖。
可是很快,这些乌云又像是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全部涌向中间,又快速四散开来。
到最后,这片天空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看着同先前一模一样的景色,池玖妍的心里却是一阵悲凉。
虽是景色依旧,可是那人,已是不在。
这时,一滴泪水终于还是从池玖妍的眼角滑落,滚落嫩芽枝叶,浸入地面。
不知望着那个方向过了多久,池玖妍似是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滑坐在地。
“他走了,他竟就这样走了,骗子,大骗子,都是骗子……”池玖妍目光空洞,喃喃自语道。
池玖妍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在这个时候,她还不能哭,也不可以哭。
她只能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微笑来,看着远方,轻声说道:“这次可说了,七七要等我的。若是不等……不等,那便不等了。”
池玖妍这番无比的难过,小狸和三三在这个时候还是找了过来。
小狸感觉到主人与它的契约断了,连忙叫了三三一起来寻他们。
可是它们来到山崖上的时候,只看见了池玖妍一人。
而此时的池玖妍看起来特别难过,这给小狸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小狸快速上前,来到了池玖妍的面前。
它本想直接问出口的,可是见着池玖妍这番失魂落魄的模样,它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出来。
三三来到自家主人身旁,亲昵的蹭了蹭她。
“主人~不要不高兴,好不好?”三三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用着撒娇的口吻说道。
“三三,你来了?”池玖妍慢慢的看向了它,抬起有些僵硬的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三三:“主人~”
小狸看着池玖妍,这时才又注意到了她的眼眸瞳色不一样了。
还未等它问什么,池玖妍的目光便看向了它。
“七七,他说他回家了。”池玖妍看似一脸平静的说道。
“家?”小狸很是不解,主人要回哪个家?即便是回家,为何还需要解契?
对于它的疑惑,池玖妍并未解释。
因为现在的她,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
一直到日落西山,池玖妍的心里才算是平静了一些。
虽然颜钰走了,但是她的使命,还是得去完成。
她的路,还得继续走下去。
身为七星主之一,她无法逃避那些责任,也不能逃避。
而接下来,她便得去七星台了。
在下山的路上,池玖妍同小狸说了颜钰离开时的场面。
最后,她对小狸说:“你愿意跟着我,或是离开,都可以。”
小狸看着池玖妍,沉默了许久。
“我想回到,我的来处。”最终,小狸如此说道。
“好。”池玖妍微微点头,随即也没再说什么。
至此,小狸便这般走了。
走出三步远,它回首看了看三三,而后带着笑意,加快速度离开了。
虽是面带笑容,但是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它眉眼间的苦涩。
对于颜钰的离开,它如何能不难过?
因为主人,它离开了那个地方。现在主人走了,它也该回去了。
陵羽对于颜钰离开的消息,久久不能接受。
他那无所不能的世子,怎么会说走就走了?
但是见着池玖妍这番模样,他又不能不信。
最后,他还是决定跟着池玖妍,但是池玖妍拒绝了他的好意。
因为她不想,一直,一直活在回忆里。
那辆马车,那匹马,那个人,都与颜钰有着密切的关系。
她害怕,她真的很害怕,就当她怯弱了罢!
所以最终,池玖妍只带了三三一同前往七星台。
在只有三三陪伴着她的日子里,池玖妍感觉是无比的孤独。
颜钰离开后的第一个夜晚,池玖妍魂不守舍的坐在小河边。
微微垂眸,看着河里自己的倒影,看着那一袭红衣,她竟觉得是无比的刺眼。
于是,她抬首掐诀,将一袭红衣变幻为了白色。
至于那条红绫,池玖妍也拿了出来,将之变为白色,才重新束上。
束上白绫之后,她的左眼无法视物,她的右眼便见着了那些魂火。
对于池玖妍来说,或许还是魂火的世界更让她感觉熟悉。
而她此时最想念的,还是那七色魂火。
关于七星台的秘密,其实修仙界不少人也是知道的。
璇玑大陆每满百年,七星主需聚集在七星台。
七星台有一处阵法,需七星主站在对应阵眼输送灵力,维持阵法的稳定。
此方阵法关系到六界壁垒,影响到界门稳定。
为护璇玑大陆之安宁,每百年如此必不可少。
所以,池玖妍作为神选摇光星主,自是不能不去的。
如今,距离再一个百年,不过只余几日而已。
每每看着无边天际,池玖妍总会在心里问上一句:七七,你可回到了你的地方?
没有颜钰在的日子,池玖妍的一切都过得极其敷衍。
随便吃点什么,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不想休息的时候便连夜赶路。
其实她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七星台并不远。
可是池玖妍这番,还是在刚好满百年之期那日才来到了七星台。
而七星主聚集七星台之日,距离颜钰离开,不过只有七日。
七星台上,七星主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星主归位,大阵起。
池玖妍、李歆儿、周胥然、欧阳菁菁、杜恬、颜凛和洛惜言,他们七人相聚于此的使命,便是加固大阵上的封印。
七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这便开始掐诀施法,朝着大阵输送自己体内的灵力。
在三天三夜的灵力输送之后,这阵法加固才算是完成了。
要说灵力,别人也有,为何偏偏就要他们几人的?
因为在觉醒之后的七星主使出来的灵力里,包含着不同寻常的力量。
所以这件事情,只能由他们来完成。
加固封印的使命既已完成,几人也就互相告别,随后离开。
他们各自也有各自的使命,所以各自也走上了各自的道路。
最后,各归各途。
池玖妍面带微笑,骑着三三,就这般回到了摇光。
此时,距离她的十八岁生辰日,还差三日。
池玖妍回到摇光皇宫之后,无意间同宫女说起无辰国师的时候,那宫女居然摇头说道:“公主许是记错了,宫中从未有过国师一职,奴婢更未曾听过什么无辰国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池玖妍看着她,冷声说道。
“请公主恕罪,可是奴婢真没有听说过此人。”那宫女连忙跪地,一脸惶恐。
池玖妍闻言,好一阵大惊,连忙又去问了问其他人。
可是当她问完之后却发现,真的没有人记得他了。
没有人记得无辰,也没有人记得颜钰,哪怕是锦瑟,甚至是三三,他们都不记得他了。
只除了她,唯独她还记得他。
她还清楚的记得,这个世界曾有过他的存在。
若是连她都不记得了,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关于他的痕迹,也就被完全抹掉了?
大抵,是这样的罢!
池玖妍的十八岁生辰,池皇特意举办了一场盛世宴会。
在这场宴会上,池皇也有意为她选夫。
可是池玖妍对此并无意愿,对比颜钰,无论多么出色的男子,她也能挑出不合心意之处。
池皇不明白池玖妍为何这番挑剔,只当她小孩子心性,还不愿选夫,于是也就作罢。
不仅是池皇如此认为,其他人也是如此认为。
都说摇光公主眼光高,大抵天下男子皆入不了她的眼。
可是谁又知道,她的心底藏着一个人。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颜钰,何来多余的地方放置其他人?
除了他,她谁也不会要。
哪怕是孤独终老,她也无怨无悔。
在此之后一个月,池皇便将皇位传给了池玖妍。
诸位大臣本来是不愿意接受的,不仅因为她是个女子,还因为她的眼睛有疾。
可是最后,碍于池皇的专制强横,以及池玖妍的无上音律,他们只能认了。
于是,池玖妍自此,便做了女帝。
池玖妍既做了女帝,按理也该广充后宫,选美纳夫。
可是她心不在此,自然也不想耽误了别人的前程。
是故,池玖妍的余生,只是在履行“护国佑民,稳固朝纲”之责。
至于更多的,她并不关心。
世人皆知,女帝一心为国,不贪恋美色。只是,女帝也太过清心寡欲了。
面对旁人的眼光,池玖妍从来不在意。
她只怕有朝一日,自己会忘了他。
不,她便是忘了自己,也万万不可忘了他啊!
池玖妍:“颜钰,等我。”
后有《女帝纪事》云:摇光九公主池玖妍,眼有疾,喜红衣。十三岁出游,十八岁而归,一身红装换白衣,继位女帝。在位二十年,一生无所建树,后宫无人,孤独病逝,年三十八岁。
备注:二十年孤独帝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