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遥一顿,那声音让他无比熟悉,只是——
也只是一瞬,禾遥甚至根本没放下手中的血腥。然后继续手里的动作。
“违令者,斩。”
禾遥仿佛没听见,继续抽筋。
“违令者,诛九族。”
禾遥依旧没停下,甚至把手里的龙骨直接掰成两半。
月隐熙笺眉头一蹙,如果说禾遥不怕死,她信,可是浚九说的九族……他连家人都不在乎了吗?
这样的禾遥,有点可怕,就像一匹脱了僵的烈马,谁靠近似乎都能被他扬蹄踩死。
“再不停下,这辈子别见我。”
这是浚九下达的最后通牒。
啪!只听得一声落水声。禾遥立刻把手里的东西全扔了。乖乖站起来。生怕放下东西的动作不够快,这辈子都见不到浚九了。
月隐熙笺的心终于放下了,还好,还好,能让禾遥保持理智的,还有个浚九。
转身,浚九一身明黄睡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一头长发披散着,脸色尚且苍白,五官依旧高贵不可浸染,高不可攀的神祗。
禾遥一身鲜血,十指更是惨不忍睹。他看着浚九,眼睛一红。
禾遥,从小征战沙场的禾遥。遇事冷静杀伐果断的禾遥,刚刚徒手宰了十六条神龙的禾遥。
在浚九面前,嚎啕大哭……
禾遥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在场的人都惊了。
就连心如死水的浚九,眼中的沉静都被打破了。这是他第一次见禾遥哭。
禾遥就像个孩子,一步一步踩着刚刚凝固的血液走向浚九,让后一把把他抱住,哭的那叫一个惨。
洛瑾瑜唇角一个抽搐,低声说道:“被糟蹋的是浚九,不是他对吧?”
月隐熙笺垂眸咬牙,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说风凉话。
禾遥的哭声渐渐停了,可是他不放开浚九。就这么抱着。
良久
浚九的声音终于传出来
“哭够了?哭够了就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浚九的语调依旧冰冷,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
半个月来,禾遥一直在浚九身边待着,和浚九说话聊天,尽管大多数浚九总是沉默,可是一旦浚九说一句,甚至是“嗯”一声,他都高兴老半天。
禾遥的手被包成了粽子,坚硬的龙鳞几乎把他的手割的没有一处好地方。两只手包的快赶上脸那么大了,月隐熙笺说,治愈术只能愈合伤口,他这种深可见骨而且需要时间让指间生长,只能让他慢慢好起来。
禾遥做什么都感觉很不方便,笨手笨脚的,却格外有喜感,就这样,禾遥还坚持在浚九身边照顾他。
只是……缠着纱布的手经常打翻药碗,淋在浚九身上。
浚九每天换衣服都是禾遥亲自……
久而久之,浚九每天都要换几次衣服,身上的烫伤难免。
如果不是禾遥捶胸顿足的模样,洛瑾瑜真怀疑这丫的故意的。
每每看见胸口的烙印,浚九都很不开心,禾遥知道,那个烙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浚九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浚九再次把自己关了起来,不见任何人。
月隐熙笺把自己困了将近半个月,各种方式都试了,除了把浚九的这块肉挖掉,可是,她知道,就算他这么做了,海底玄铁是把神器,就算把这块肉挖掉,新肉长出来,还是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禾遥没说什么,语气依旧温柔:“笺笺,真的没办法了吗?”
月隐熙笺不想回答禾遥,也不想承认她的无能为力,可是……
“禾遥,对不起,是我无能。”
禾遥想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额头,可是刚伸手,就放了回去:“无妨,我知道你尽力了。”
随后,他解了衣带,退下外袍,指着自己的胸口:“我要一个一模一样的。”
月隐熙笺一怔:“你说什么?”在她眼中,禾遥虽然温柔,可是说她心高气傲也一点都不为过,竟然要求自己烙上这个……
“禾遥,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我们……”
“不必了。”禾遥打断了月隐熙笺的话:“他是三界的帝王,怎么能为人奴役?”说着,亲手拿着那块玄铁,烙上胸口……
“禾遥!禾遥!”
该死
随着一声“刺啦”的声响,一股烤肉的气味传了出来……
月隐熙笺赶忙行使治愈术为禾遥护住心脉,禾遥的心脉和别人不同,这一来鲜血止不住。
走廊的吵闹声惊扰了浚九,为浚九送饭的侍女蹙眉,起身拦住了一个婢女。
“怎么了?”那侍女问。
对方眉眼之间都充满着焦急:“是禾遥神君,他在胸口烙了一个和陛下一样的烙印,可是却损伤心脉,血流不止……”
浚九眸子中的冷漠被瞬间打破,他放下手中的药碗,直接跟着人群跑了过去。
“咳咳……”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人来人往的空隙中……
血……好多血……
浚九跑上前,推开了所有人,眸子中终于有了漠然之外的情绪。禾遥脸色苍白,躺在床上,胸口的血依旧在流。
月隐熙笺无奈,直接封闭了他几处血脉,然后施展治愈术,血,终于止住了。
禾遥睁开眼,看见浚九眼中的焦急,他终于不是那么面如死灰了。
浚九看见禾遥胸口的那个烙印,眼前一片模糊,这个傻子……
禾遥撑起身子,胸口的伤口痛得他直咧嘴,可是面对浚九,他还是温润如初。
笑着说:“浚九,别怕,喏,我们一样的。”
说着,擦了擦浚九的眼泪。并且让他笑一个。
浚九看着他,唇角一勾,这个傻子……
月隐城禁地
月隐熙笺解开了半夏的禁制,解开了她的哑穴。
“你自由了。”月隐熙笺看着半夏,说道。
一万年的禁制,半夏几乎站不起来,月隐熙笺施展治愈术,让她恢复如常。
“月隐熙笺,为什么?”
一万年可以改变太多,让一颗疯狂的心安静下来。
月隐熙笺垂眸,长睫在眼睑留下一抹阴影:“你的自由,是你姐姐用命换的。”
那天,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找了一个和半夏身形差不多的死囚。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谁都没想到秋山会这么跳出来。
月隐熙笺只想让哈辉尝尽她所受的痛苦罢了。至于半夏……这些年,她们两清了。
“你杀了她?”半夏喃喃道。
月隐熙笺懒得和她说话。
月隐清竹叹了口气:“獭祭用自己的灵魂作为交换,不久,她也会在三界中的某一处重生,做她该做的事,至于你……半夏,回精灵族去吧。”
“獭祭……”半夏的声音几乎破碎,一万年,她终于失去了所有……
这时,羽生匆匆跑了进来,这是禁地,羽生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姑姑,鬼君殿下醒了!”
众人心中顿时澎湃,羽生的这个“鬼君殿下”自然不是洛瑾瑜。
月隐清竹一口气跑到西海。
远处,一抹人影长发委地,静静歪着头看着她,唇角的宠溺,是月隐清竹梦中的样子。
西海浪花一朵朵拍在岸上。
仿佛编织起了曾经那支离破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