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阳光照亮畔山的每一寸,畔山最深处的红角悬崖底是一片深厚白骨,白骨密密麻麻堆积成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片白骨地究竟有多深,无人知晓。
厚重的白骨之中突然间有了动静,一只森白的手从骨头中伸出,如同黄泉路上垂死挣扎的亡魂。
“呀呀呀”在白骨边上觅食的乌鸦被惊到,纷纷展翅盘旋飞起,粗劣嘶哑声怎么听都有一股令人发怵的味道。
那只手推开周边的白骨,被埋在骨头中的人爬了出来。
江域沉重喘息,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骨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炼狱。
扫视一片茫茫白森骨头,江域疯狂的寻找着那道红色身影。
其他人纷纷转醒从白骨中爬出,当看清眼前一切时差点没被吓晕。
没找到姬璃,江域走在一望无际的白骨中,如同在沙漠中寻找水源的迷路人。
看到白骨中有动静他就疯了的跑去挖,不顾白骨划伤手心,一心只想找到那个红衣少女,待看清挖出之人不是她时,除了失望外更多的是绝望!
“缭绕是不是被阿璃杀了,这片白骨山便是崖底吗?”苏灵柒浑身颤抖的握紧姬残辰的手困惑问出声。
哪怕崖底一片阳光明媚她也无法感受到半丝暖意,寒意自脚底板传遍全身。
“莫怕,只是些骨头罢了。”姬残辰悲悯被缭绕所残害的众生灵,“去找阿璃吧。”说着牵着苏灵柒加入江域寻找姬璃的队伍中。
“哥哥,你现在的身体不宜大动作!”楚冰颜忧心忡忡的拉住在挖着白森骨头的楚炎彬。
楚炎彬拉开楚冰颜阻拦他的手,干净的眸子覆上一层水雾,无忧面上笼罩悲伤和痛苦。“所有人都找到了就只剩下了阿璃!我一定要找到阿璃!”说完他用力挖着密密麻麻的白骨。
楚冰颜见阻止不了他,只能站在他身后无声哭泣。
你又怎知她是否还活着?
张张唇瓣,这句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一天一夜后。
就在众人以为姬璃已经成为众多白骨中的一员时,江域依旧不肯放弃,哪怕双手已经血淋淋,他还是不停歇的挖着深厚的白骨。
“够了江域!或许,或许她真的,真的已经……”纳兰羡娅抱住已经陷入疯狂的江域,不忍他继续发疯下去!
江域不为所动,推开纳兰羡娅坚持自己的执着,继续挖着。
他不信她死了!大家都还活着,他不信她死了!
楚炎彬跪倒在地,懊恼的捶着白森骨头,痛苦。“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该死的偏偏不死,不应该死的,不应该死的……”他哽咽出声。
江域不信姬璃会死,他坚信她一定还埋在白骨堆里!
双手不停歇的挖着零碎白骨,手掌的血迹染红白森骨头,既妖艳又诡异。
“啪嗒”很轻微的一声,液体滴落在白森骨头上,江域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眼角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湿润。
心中涩涩的,他艰难吞咽喉间,发现疼得厉害。
此刻的他忘了自己身为王族江氏小公子的身份,忘了自己该有礼仪举止,忘了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
寒风吹过,他觉得有些发冷,似乎回到儿时躲在陵墓中的那段阴暗时光。
就在他绝望之际,眼角余光扫到一抹红,起先他以为是自己的血迹,后来风吹的殷红微动,绝望的他看到了希望,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滑跪在白骨中发疯的挖着埋在骨头里的衣角。
直到挖出了姬璃,她面色惨白,浑身冰冷,没了气息。
江域抱紧了她,她的火红衣裳在一片白茫茫的骨头中尤为抢眼。
他鼻尖又疼又酸,在她耳边张张嘴,想叫她的名字却半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阿璃,你看,我就是这般无用,连叫醒你的能力都没有!
他想护住她却没有护住她的能力,他恨死无用的自己。
姬穆羽上前蹲在江域身边。
“江域,你松开她,让我看看!”他握住江域的肩膀着急出声,生怕拖多半刻姬璃真的就在黄泉路上了。
沉寂悲伤的江域对视上姬穆羽焦急双眸,抱紧她腰间的双手微松,将她小心翼翼的放置在一片白骨中,生怕弄疼了她。
姬穆羽伸手在她脖颈边查看她是否还有脉搏,摸不到她的脉搏他皱眉,抬手放置在她胸口上给她注入修复灵力,试图救醒已经没有脉搏的她。
半响后姬穆羽累得满头大汗,灵力耗尽,而她却无任何反应,墨发散乱,头歪于一边如同睡着般。
“不行了,不行了!”姬穆羽愧疚摇头,收回手不再给她注入修复灵力。
江域抓住他双肩摇头,而后又指了指姬璃,让他救她!
姬穆羽知晓江域所想表达的意思,可是到了这种田地,他想救都无法救!
“太迟了,没气息太久了,对不起!”满心除了愧疚还是愧疚!在蒂亚学院姬璃多次出手相救,可他一次都救不了她!
“阿璃,对不起,为兄无能!”姬残辰来到姬璃身边,伸手抱起了她。
楚炎彬仰头,阳光刺眼,却依旧盯着刺目阳光,悲伤由胸膛传遍身体各处。
江域上前抢走姬残辰抱起的姬璃,他如同个孩童般攥紧自己心爱玩具。用力咬紧下唇,口腔内尝到鲜血的滋味,平日这个端正正派的王族江氏小公子今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步伐酿跄,他艰难的在一片白骨中行走,眼角留下两行泪水。
茫茫白骨他找不到回都城的路。
阿璃,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怎么办?
“江域,不要这样子……”纳兰羡娅追上他,带着哭腔拦住无目的走着的他,当看到他满脸泪痕之时,一切要说出口的话都显得很苍白。
江域越过纳兰羡娅摇摇晃晃的离开,还没走几步脚下一个踉跄,他狠狠摔于白骨之中,他怀里的姬璃也一并摔下,在白骨中滚了一圈才停下来。
“咳咳”趴着的她突然微弱咳嗽出声。
江域愣怔,突来的惊喜,从白骨中连滚带爬的来到她身边抱起趴着的她。
听到动静的姬穆羽狼狈上前,只见姬璃惨白面色转为青白,他摸了她喉间,见她气息越来越弱,一直不断微弱咳嗽,顿时猜测到她喉咙里可能有异物,不顾自己满手尘土撑开她口腔,两指伸进她嘴里直达喉间摸索,着急却也不敢大动作,生怕将她喉间异物推得更进去。
摸索片刻,他额上因为紧张覆上一层薄汗,直到指尖碰到硬物时,他一喜,指间夹着硬物从她喉间迅速拿了出来,那是一根小孩子的指尖白骨。
姬穆羽被吓得一颤,将指尖白骨丢得远远的。
“咳咳……呕……”剧烈咳了一下,姬璃青白的面色才逐渐红润起来,无起伏的胸口也开始上下浮动。
江域喜上心头,抱起她的头,让她靠在他胸膛上可以舒服些。
其他人纷纷围了过来,惊喜,担忧。
姬璃疲惫的睁开沉重双眸,阳光刺眼却感不到半点温暖,入眼的是江域狼狈面容。
她勾唇笑了笑,声音沙哑得可怕。“江域,我们还活着。”
江域颔首,淡漠面容柔和几分。
她歪头看向姬残辰,“兄长,对不起,我舍不得师姐,所以……”
姬残辰抬手阻挡她继续要说下去的话。“不怪你,多年心结我早已放下,只是你要知晓,留下她终究还是弊大于利,你还是少召唤她为好,卡在你喉间的白骨应该是她的杰作!”
“嗯”姬璃了然的点头,几分虚脱的喘息着。
“真的是被你吓死了,醒来就好!”楚炎彬心有余悸地蹙眉道。
回应他的是姬璃淡笑。
众人忍着恐惧在白骨中歇息一夜后,第二日便迫不及待的动身准备离开。
修养一夜,在姬穆羽医术修复下,姬璃的身体恢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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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众人便在争执是回都城王族江氏还是独自动身回各自的家族,一时间争执不下,姬璃默默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仰头盯着头顶的大太阳,觉得晒得发慌,见众人争执半天拿不下注意,她凉凉开口。“喂,需不需要先离开这片骸骨之地再讨论去哪?”
她一句话成功的令争执不休的一群人停了下来,一阵吹过,众人只觉森冷森冷。
“该往哪走?到处都是这种玩意!”苏灵柒踢了踢脚边的骨头,烦躁不已。
看着滚到脚边的人头骨,姬璃一脚踢了回去给苏灵柒。“不尊重死人,小心他半夜找你。”
“狗嘴吐不出象牙!”苏灵柒白了她一眼。
“你的狗嘴里就吐得出象牙?”姬璃反嘴还击。
苏灵柒被姬璃的话噎得面色青白,最后重重“哼”了一声,扭头不愿再看姬璃一眼。
察觉到苏灵柒情绪不对劲,姬璃歪头低声问一旁的楚炎彬。“她怎么回事?小日子来了?”
楚炎彬面上一热,同样低声回应姬璃的话。“不晓得残辰怎么招到她了,你离她远些,省得落个像残辰一样的下场。”说完朝姬残辰所在的位置扬扬下颚。
不知道苏灵柒对姬残辰说了什么后,姬残辰没回答她,她突然抬脚踢了他一脚后跑开,远远看就能猜测到力道肯定不小,否则姬残辰怎会失礼的抱住被踢的小腿。
啧啧啧,少惹女人为妙,尤其是苏灵柒这种性格泼辣的女人,怕是这世间也只有她的好脾气兄长才能忍受那个脾气不好的大小姐。
姬璃嫌弃苏灵柒脾气不好,半点也不反思自己的脾气与苏灵柒相比,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姬璃姑娘可有方向?”纳兰羡娅突然问起了一旁的姬璃,他们身处白骨之地,而姬璃精通邪修,说不定会有办法。
“没有。”姬璃摇头,纳兰羡娅失望,但又听到她讲道。“不过,它们可以给我们引路。”指着盘旋在空中的乌鸦。
众人看去,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日跟随在姬璃身后的阴兵死亡乌鸦,不禁打了个冷颤。
众人随着乌鸦飞行方向走去,在这片白骨中睡了两夜,走了三日,一个两个都饿得面黄饥瘦,唇瓣干裂起皮。
姬璃饿得手脚发软,一个踩不稳迎面摔在白骨中,身上各处被骨头搁得生疼。
“别装死,快点起来,没人有劲背你。”苏灵柒踢了踢姬璃的脚,有气无力的开口。
“不行了。”姬璃翻了个身,朝天躺着,一手放在“咕噜”响的肚皮上,舔舔起皮的唇瓣。“再,再这样下去,不饿死,也得渴死了!”
苏灵柒坐在她身边,“你指的路到底对不对。”
见两人不走了,其他人也纷纷停下来,大家都没力气了。
“不是我指路,是它们指路。”姬璃抬手指了指从头顶飞过的乌鸦,翻身趴在白骨上像条虫一样艰难蠕动。
苏灵柒嫌弃的扫了她一眼,艰难站起来,姬残辰欲扶她,她瞪眼,不让扶,坚持自己站了起来,结果脚下一歪,差点没摔倒,抬起沉重脚步追上缓慢蠕动的姬璃。
“够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见苏灵柒死皮赖脸的跟着她,姬璃嫌弃,目光渴望的看向并肩走在一块的江域和纳兰羡娅。
“除,除非你先告诉我,你们口中的修允,师姐,是谁。”苏灵柒执拗,咽了咽发干的喉咙。
“你,你还真的是执着,佛说,劝你放下困惑,立地走人。”姬璃气喘吁吁的缓声道,继续在白骨里蠕动。
“我不管,你说!”苏灵柒舔舔发干唇瓣,跨坐在姬璃身上。
姬璃差点被她坐断气,“你,你给我起开!压死我了!”
“休,休想!”苏灵柒一字一句道,扯着姬璃脖颈后的衣襟。“说不说?不说就勒死你!”
“去你的!”姬璃抬手,手寸撞了她一把,翻身欲起来,苏灵柒失去重心往后倒去,手本能的想抓住什么东西,结果两人刹不住,一路往倾斜的白骨山滚下去。
“这两个怎么又打了起来?”楚炎彬扶额。
江域见此,双眸一瞪,转身追了上去,但还是跑不上一路翻滚的两人,其他人也纷纷追去。
一路不停歇的翻滚,两人滚得晕头转向,直到停下来后都未回神。
姬璃眯眼,一抹嫩绿印入眸中,她虚弱勾唇。“苏灵柒,你看,我们走出来了!”
躺在她身旁的苏灵柒疲惫的睁开双眸,眼前不再是白森骨骸,而是一片向荣新绿,周身也不再是莫名森冷。“对啊,我们终于出来了,可我已经没有爬起来的力气了。”
“呵,我也是。”姬璃疲惫一笑,没想到自己能狼狈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