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华曜大厦比董事长办公室还要难进的64层，郭立铭倒是经常来，经常到驻华曜大厦的技术总监在上层的授意下，给他办了一张临时——无限次——访问卡，可以毫无障碍直上64层。

　　前几次他都是和徐淼一起来的，毕竟李德海作为现行犯，警方需要搜查他留在公司的一些私人物品。而他的电脑主机——虽然华曜方面竭力阻拦——虽然属于公司财产，但不能排除他会利用公司之便做其他的事情，所以需要带回去检查。而这种专业的工作就需要专业的人来做，以免损伤内部的资料。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郭立铭是和钟子期一起来的，两个人分别对李德海的同事们展开问询工作，钟子期负责的自然是华安科技驻华曜大厦的技术总监。

　　“李德海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和同事们交流。说实话，我还真不敢相信他会干出那种事。不对，他那样还是挺像会干出那种事的。”

　　总监撇了撇嘴，煞有介事地判断着。

　　“案子还在侦办中，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凶手。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是为了排除他的嫌疑。”

　　钟子期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冷了下来，连同冷下来的还有他的脸。那张时常带着微笑的脸，此刻毫无温度，惊得对面的人缩了缩肩膀。

　　钟子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扯起他标志性的微笑。

　　“哎呀，好像很多人都觉得我们警察问关于谁的问题，那个人就一定是嫌疑人。但不是这样的。比如说你吧。像今天这样，我向你询问过关于李德海的问题后，为了证实你的证词是否真实，我还会询问别人你和李德海的关系，你和死者的关系。你一定不想因为这样就被人误会是嫌疑人吧？”

　　总监尴尬地张了张嘴，像是受不了钟子期直视——他还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让人看着脊背发凉——一样，垂下了眼睛。

　　其实钟子期完全没有必要说到这个份上，只是过去发生过太多这样的误会，因为一些捕风捉影不负责任地传出一些话，导致原本无罪的人，甚至只是热心地向警方提供线索的人，被人冷眼相待，甚至是暴力相向。

　　当然今天钟子期会这样并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他现在有些焦躁。虽然抓到了钟李德海，但关于0405案的结案程序还在进行中，如果不尽快找到有效的线索，那两个案子将成为一队心中永远无法抹掉的悬案。

　　为了阻止结案，钟子期甚至不合规矩地直接找到了局长，他那个父亲。

　　他不明白，明明还有那么多的疑点，局里为什么要这么匆忙的结案。可不管他对父亲怎么解释，对方都当做耳旁风，只顾着和难得一见的妻子吃饭唠家常，看都不看一眼急得跳脚的儿子。

　　更客气的是，父亲还给他夹了一块熏鱼，那是父亲最拿手的菜，也是他们母子俩最喜欢的一道菜。平时工作忙，父亲几乎不进厨房，但只要母亲回家，就一定会想办法回来做顿饭，吃过饭了再回去加班。

　　最具有影响力的局长都不肯帮忙延缓结案，钟子期自然是焦躁的。而且他最担心的是，支队长会不会让林青归队。虽然现在因为抓到了李德海，三个案子有可能会并案调查，但如果张敏的失踪与0405案没有关系，那么……

　　钟子期不敢去想那样的后果。所以必须找到李德海和那两个人的关系，这样的想法让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

　　“9号的葬礼，为什么你们部门会派李德海去？”

　　“除了他，也没谁能去啊。应该说，这里只有他有资格去吧。”

　　“什么意思？”

　　“李德海是华安科技的高级工程师，同时也是除了公司少部分高层以外，唯一一个拥有公司股份的人。你可以查查他的履历，现在应该在网上还能查到——天才少年获股份入职华曜集团，说的就是他。入职拿0.1%，第二年又拿0.1%，再后来有没有拿我就不知道了。”

　　钟子期皱了皱眉，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也在懊恼为什么没有去网上搜搜李德海这个名字。

　　但总监好像误会了，赶紧接着解释道。

　　“我们公司大部分的专利都是他开发出来的。一般这种专利都归公司，然后会折算今后可能获得的利益，或者是按照既定的规矩发奖金。但公司为了留人，奖励他的就是公司股份。别看我挂着个总监的名，在公司的分量都没有他重，上头随时都会换掉我，但绝对会想尽办法留下他。”

　　这么一看，参加葬礼还真的就像李德海说的那样，只是工作安排，不论他愿不愿意，都必须参加了。

　　“不过现在想想，还真的挺奇怪的。警察同志你别误会，我也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而已。”

　　看来钟子期刚才的那番话让总监心里有些介意，这让钟子期突然有些羞愧起来。自以为是的说教，反而会造成询问对象因为顾虑而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对于刑警来说可是不专业的。

　　如果是林青会怎么应对呢？所以在父亲那里自己最多只能是副队长吗？不，或许连副队长的资格都不够。

　　总监小心地观察着钟子期，完全不知道这个连日加班，精神紧绷到了极点，理智的那条线细如发丝，几乎就要断裂的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总监吞了口口水，又舔了舔嘴唇。

　　“不好意思，请继续。”

　　“啊，嗯。就是5号那天，你们不是来过这里吗？那天正好也是我值班，本来接待你们的人应该是我，但那天他突然要求说要亲自出面，那我……当然不好拒绝了。而且我很少见他那么积极。那一天他走进我办公室的次数，和我说话的次数，是我认识他以来最多的一次了。还有……嗯，怎么说呢，状态？我感觉他那天有点兴奋，整个人走路都有点飘。”

　　总监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只是那天上来的人不是钟子期，他没有见到李德海当时的状态。不过总监有没有可能把因为紧张而脚步虚浮看成是飘，因为担心事情败露而坐立不安，看成是兴奋呢？

　　钟子期偷偷地用指甲掐了掐掌心，试图用痛感将这样的主观臆测清出脑子，但也不忘将这样的想法记录在本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案子上，钟子期总是有意无意地否定李德海的“犯罪事实”，然而目前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石云镇54号院到处都是李德海的指纹，就连融化的病床上都化出几根属于李德海的毛发，以及其他人的毛发。陈钰正在加紧对比，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对应的人选。

　　“他在公司里的交友关系怎么样？”

　　“他应该没有什么交友关系吧。每天就是准时上下班，也不加班。我们部门比较特殊，几乎不会和其他的部门沟通，在这楼里，除了食堂以外，几乎接触不到其他部门的同事。午休吃饭的时候，我没见过他跟谁一起吃，而且他每次都是坐在窗户边的那种吧台坐上自己吃。”

　　“那他有没有恋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嗯……”

　　总监的眼睛左右看了看，见钟子期也跟着自己左右看了看，就扯出了一个笑容。他是想说，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间独立的总监办公室里，很少接触坐在外面集体工位上的李德海，所以不清楚吧。

　　“可能其他的同事也不太了解。”

　　“那你知道他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吗？”

　　总监瞪大了眼睛，认真地摇了摇头，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向电脑桌面靠了靠，咔哒咔哒地按着鼠标。

　　“还有这种事啊。你等一下。”

　　钟子期正想着对方可能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可没过多久人又转向了他这边。

　　“公司的人事资料上没写他有妹妹，紧急联系人也没有。以前那写的是他父亲，但好像他父亲生病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