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伤痛无法诉诸语言，有些情绪无法记录文字。

　　白筱实很难想象张敏将那个痛苦的过往告诉黎雪茹的时候，到底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又是提起了多大的勇气。那么面对心理诊疗师温蒂，张敏又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那件事情的呢？

　　“简单来说就是……很多人看待同一件事都会有不同的看法和感受，这和每个人的精神承受能力有关，可以说是先天的。张敏是属于很敏感，很脆弱的那种人，但又是很坚强的人。她的脆弱和敏感体现在她无法承受那些事情，导致那些经历给她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就是人们常说的童年阴影。她的坚强体现在，她会试图用世俗所认为的‘真理’去催眠自己，让自己不要‘小题大做’。但这是不对的。心里不接受就是不接受，我是反对压力治疗的人。”

　　温蒂的开场白让白筱实有些迷惑。无论是谁，遇到张敏当初遭遇的那件事，都不可能说那是正常的，都不可能说服自己说那没什么。因为那就是犯罪，是不被允许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会让张敏想要逼迫自己去合理化那种事情的呢？

　　“你知道很多成年人看到很可爱的孩子会忍不住去疼爱，有的人会捏捏脸蛋，有的人会摸摸头发，当然也有人会直接去亲或是触碰其他的地方。前两种可以说只是单纯的喜欢可爱的人，就像很多人看到小猫小狗这种可爱的动物也会忍不住去触碰一样。但后面两种我们可以合理的怀疑这种是心理疾病，甚至是无药可救的心理疾病。国内外有很多人都因为这种行为接受法律的惩戒。但有更多的人游走在边沿，总是能狡猾地逃脱制裁。张敏很不幸，她遇到的是后者。一个小学生，是没有力气去抵抗成年人的，更何况那些成年人还会冠冕堂皇的告诉你，只是因为你太可爱，叔叔、爷爷忍不住。”

　　没想到除了公交车那件事，张敏还遭受过那种事情。这让白筱实更加肯定，张敏是无法接受男人对她的好感的。

　　在幼小、懵懂的时候，异性给予她的就只有恐惧和厌恶，那种创伤根深蒂固，即便时间会让你淡忘当时的记忆，但那种恐惧和厌恶的情感是不会彻底消失的。它们会潜伏在你的大脑，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并一次又一次地给予打击。

　　而在中学时的遭遇彻底击垮了张敏。

　　不过为什么温蒂没有提起公交车那件事？难道张敏没有对她说吗？即便是对能够给予她帮助的专家，张敏都无法坦然地说出一切吗？还是说张敏本以为对黎雪茹说出那件事情后可能会减轻自己的创伤，只是事与愿违。她就不再相信有人能帮助她走出那个阴影吗？

　　李德海听到这些内容后一时之间都做不出什么反应，只是愣愣地盯着桌面。

　　或许他是想起了过去和张敏一起去旅游时的点点滴滴，想起张敏做出的那些大胆的行为，进而又想到了当时的张敏内心深处是怎样的厌恶和恐惧。

　　即便是同为女人的白筱实，都无法想象那种痛苦。

　　“她……闻惠，她在做什么？为什么张敏会遇到那种事？”

　　“有时候是一些固定的思维方式，让家长无法意识到那是一种错误的行为。因为他们不是那种人，他们觉得那些行为没有恶意，就想当然地以为对方也没有那种恶意。更何况张敏从来没有对自己的父母说过。其实在很多案例里都是这样，孩子是不敢说的。她们知道那是错误的行为，但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而且那些伤害他们的成年人还不停地告诉他们那是一种正常的行为。孩子的世界很小，在他们的小小世界里那些成年人就是权威。而几千年的进化让人们的奴性几乎刻进了基因里，让我们本能地认为权威是不可以轻易违逆和推翻的。”

　　“歪理！”

　　“没错，就是歪理。但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这就是大多数人的悲哀。张敏是个悲哀的人。她为了融入所谓的大多数，为了让自己在大多数的认知里是正常的，她经常做一些让自己很不舒服的事情。不过，如果她能真的委曲求全，用‘正常’来伪装自己，和那个她喜欢的学长在一起，或是和别的什么人发展感情，和所有‘正常’的人一样做一些‘正常’的大人都会做的事情，或许她就不会死了。不过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张敏又是个不肯放过自己的人。现在想想，或许现在这个结果反而对她是件好事。与其痛苦的活着，不如让痛苦被迫画下句号。只可惜她现在还躺在楼下，没人愿意帮她和这个世界彻底告别。”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带她回家？为什么不让她安息！”

　　“因为你。警方找到了证据，也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张敏的父母。但他们希望你能主动对警方坦白，因为他们相信你绝对不会是杀害张敏的凶手。他们说张敏一定会希望自己最后那段路能有你这个哥哥陪着。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要等你出去，等着你亲自带着张敏回家，一家人完完整整地送她走。”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还假惺惺什么？”

　　温蒂已经把话挑明了，可李德海还是没有要坦白的意思。白筱实不知道李德海是在垂死挣扎，还是有其他的打算。但显然听到温蒂说起那些张敏的遭遇，他就再也没能维持内心的平静。

　　他是真的很在乎张敏。可惜这最后一个家人就这么彻底地离开了他。

　　温蒂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只是看了看手表，就一直看着李德海。因为林青叫她暂时停下，给李德海一个思考的时间。然后就出去了。

　　等到林青回来的时候手里竟然提着个外卖袋子。林青没有把外卖袋子交给其他的警察而是交给了白筱实，看来林青今天的这一布局里，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必须友情出演。

　　白筱实当然乐意效劳，接过袋子扫了一眼，一盒越南鸡肉卷配无糖奶茶，一盒藜麦鸡肉沙拉配黑咖啡。没什么特别的，但一定不可能那么普通。

　　看到送餐的白筱实，李德海显然有点吃惊，他避开了白筱实，侧头不去看她。

　　林青没有对白筱实嘱咐任何事情，显然是想让她自由发挥，白筱实自然不会客气，她殷勤地取出餐盒摆在桌上，还不忘和温蒂搭话。

　　“温蒂医生，我终于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