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点,值班台的护士给白筱实打来了内线电话,她知道是安娜到了。
因为白筱实不是生病住院,加上她和研究室的特殊关系,原本这个时间已经不能探病,但安娜还是成功地被引进了白筱实的病房。
走进病房,安娜好奇地看着这间远比白筱实自己的出租屋要华丽的房间,如果不是床头旁边摆着奇怪的仪器,说这里是酒店也会让人相信。但安娜不知道的是,整个研究院,只有通过合规手续,前来做临床试验的患者才有这样的特殊待遇。
而白筱实是这家实验室极其珍贵的实验体。
护士叮嘱了几句,告诉安娜准备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按响床头的呼叫铃,到时候就会有护士来接她出去。
安娜的手里提着纸袋,是她工作的那家烘焙坊的带子,她将袋子放到了白筱实的床上。从里面取出一块小蛋糕,把床边的餐桌拉起来,放在上面。青柠特有的香气随着安娜的动作,飘进白筱实的鼻子里,勾起了她的食欲。
“你不会给护士们也带了甜品吧?”
“带了几个试做的样品。”
安娜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床边。
“你不会……在里面加了点特别的料吧?”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加了一点朗姆酒。提拉米苏里都会加一点,不过可能我稍微加的多了一点,所以用了更醇厚的可可粉来掩盖,咖啡用的也是低因的。”
“你真坏~”
“那是我为派对准备的新品,味道还是可以保证的。”
或许安娜说的是真的,但……给值班的护士吃加了40度朗姆酒的,没经过烘烤的蛋糕,可说不上是一件合规的事情。
而且在深夜值班的时候,有谁能抵挡提拉米苏的诱惑呢?
白筱实用叉子切下一小块蛋糕,刚要送进嘴里,又停了下来。
“这里没放什么朗姆酒,青柠酒之类的吧?”
安娜看着白筱实的眼睛。
“你觉得呢?”
白筱实把蛋糕拿到鼻子下嗅了嗅,清爽的青柠香和淡淡的奶油香,还有一点点接近于酒香的发酵的气味。白筱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放下了。
“谢谢你联系我。”
安娜的声音飘进白筱实的耳朵,那声音很小,小到白筱实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她抬眼看向安娜,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就算你这么消失,我也不会怪你。”
“不不不。”
白筱实用力地挥了挥手。
“我不会这么不负责任的。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去做。但我还是想说,或许尊重他的选择才是最好的。而且你是了解他的,如果他想出来就一定能出来。”
安娜轻轻地点了下头。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只要是我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你。”
“你……爱他吗?”
这是一个很意外的问题,白筱实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知道。”
但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
“可能爱过吧。”
她又补充了一句。
“那你恨他吗?”
白筱实摇了摇头。白筱实不知道安娜的这个问题,是因为她知道所有的事情,还是只是知道一些皮毛。但她摇头绝对不是在骗安娜。
“我没有理由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去恨别人。要恨也只会恨那个愚蠢的自己。”
从始至终,白筱实都没有很过曲星源,甚至都没有恨过曲骥鸿和安茜。他们给了她一个家,虽然是用谎言盖起来的家,但那也是白筱实自己选择住进去的。他们从来没有逼迫过自己。
可林白说,他们用所谓的爱欺骗白筱实,让她以为自己的选择是出于真心,但那都是在他们精心计算下得到的必然结果。白筱实没有反驳,但也没有肯定。
林青说,他们是心肠最歹毒的坏人,用廉价得付出要求天价的报答,那就是一种欺诈。所以法律给予了曲骥鸿正义的审判。白筱实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
夏溪说,她就是被自己的自以为是蒙骗的傻子。她以为的为别人着想,其实都是她最自私的表现。但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能做出什么正确的选择?就连成年人每天都在做愚蠢的选择,更何况是一个十几岁的,无依无靠的小孩?白筱实沉默了,因为夏溪残忍地揭穿了她所有的借口。
白筱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收拾好情绪后,抬眼看向安娜。
“你和他,和你的表哥感情很好吗?”
“他很照顾我。在你被带去那个家以前,一直都是我在陪着他。虽然我还只是一个孩子,需要他来照顾,但我是他那段时间里的唯一,唯一一个让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正常人的存在。”
可白筱实全然不知道安娜的存在,甚至从来没有听那个家里的人提起过。白筱实有种不好想法。或许在自己之前,眼前的安娜曾是曲家的第一选择。
那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因为血缘关系?还是?
“小时候,你有没有生过一场大病?”
“你怎么知道?”
“是什么病?”
“有一年我被同学传染,得了一种类似于流感一样的病,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好几次都差点没能醒过来。不过我算是幸运的,你知道曲家的能力,他们保住了我的命,所以我很感激他们。”
“那你的父母呢?”
“他们很爱我。住院的时候,是他们守在病床边照顾我的。后来我又需要做一场大手术,还是他们一直鼓励我,照顾我。”
安娜没有说那是什么手术,但或许和她之前生的那场病有关。可能也是因为那两次的住院经历,让安娜错过了一段童年时光,让她忘记了如何与人交朋友,所以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沉默。
“他们,你的父母也在宁安吗?”
白筱实转移了话题,她觉得自己不该深入那个问题。
“不。”
安娜摇了摇头。
“他们在乡下,租了点地种有机蔬果。我们店里的水果都是我爸妈果园里的。”
白筱实低头看着面前的小蛋糕,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绿油油的果园。
在她的记忆里,爸爸妈妈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农民,整天在地里忙活,但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她还记得,在她大了一点,有了筱宸以后,农闲的时候爸爸还会离开家里一段时间,后来她才知道爸爸是进城打工去了,有一次还是被人抬着回来的。妈妈哭了一晚上,白筱实就趴在爸爸的肚子上,也跟着哭了一晚上。从那以后爸爸就不怎么进城了,偶尔进城都会当天就回来,还会给她带些新奇的玩意。
安娜站了起来,走到白筱实的面前,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
原来她哭了。
“哈哈哈,吓到你了吧?”
安娜摇了摇头。
白筱实胡乱地擦了一把脸,把安娜带来的那块蛋糕快速地消灭干净。
“你要的东西在袋子里。”
安娜提醒了一句,白筱实把手伸进袋子里,将那东西偷偷地拿出来,藏到了枕头下面。
安娜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刚刚带她进来的那个护士又将她带了出去。白筱实发现,那个护士的脸有些红,眼神似乎也有些迷离。
计划奏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