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排的乘客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都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看着警察押着人下了车，这才想起来敲打后面，催着司机开门。

　　可司机哪里听得到？

　　刚才，司机正按照既定的路线稳稳地开着公交车，车里的人都是急着上学和上班的人，路上的车又多，他不想晚点，只想按时开到终点站打上卡。

　　可车开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刚想再踩点油门，冲过前面的黄灯就看到有个交警出现在车前，引导着他慢慢减速，然后带着他开过路口，却钻进了既定路线旁边的一个路口。

　　那边是单行线，他这是在逆行。可交警的指挥，他又不能不听，只能乖乖地照做。

　　前面铁骑开道，他平时哪里享受过这个待遇？可这真享受到了，还真不是什么好滋味。站在车头的乘客也是一样的疑惑，但大家都像是约定好了似的，没有一个人发出抗议的声音，都和司机一样紧紧地盯着前头那辆铁骑。

　　车缓缓地开到了一个停车场，看样子应该是前面某那些饭店的卸货区，那也有几个警察正严阵以待。

　　司机踩下刹车，有个警察靠近车门，引导着他小心地打开前车门，另一侧，前门口也有两个警察在引导乘客下车。

　　警察打开了司机旁边的车门，接过他的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坐到了司机的位置上。

　　那司机一下车就给公司打去电话报备，他是真担心晚点会被扣绩效，但他更好奇，自己的车里到底载了什么可怕的人物，竟然会有这么多警察来抓人。

　　被警察押下来的，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和自己一样普通。

　　身上的衣服普通，上身就是第一个深灰色的夹克衫，里面是个差不多颜色的网球衫，下身是麻黄色的长裤，有些皱巴。脚上也穿着普普通通的藏蓝色运动鞋。

　　那人长得也普通，脸上没什么特点，看一眼都不会留下什么印象。身材普通，个子不高不矮，人不胖但肚子有点凸出，不是久坐就是喜欢喝两口。那人的年龄可能也和司机差不多，应该是50岁上下。

　　不过都说人不可貌相，也不知道那人做了什么坏事，但应该也不是什么太恶劣的事，不然也不会只叫一个穿便衣的女警一个人押着下来。

　　但看那女警眼睛跟要冒出火来似的，又觉得一定做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那司机在外头看得也清楚，在女警抓人之前，那男人一直在跟一个女孩争执，女孩的脸色惨白，说话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但怎么看都是那女孩扯着那男人不让他下车。

　　可是警察一把人押下来，那女孩就捂着嘴蹲了下去。

　　男人被带下了车。

　　白筱实提着的那口气一松下来，就感觉脑子昏沉沉的，但两腿却又轻飘飘的。原来天旋地转的感觉就是这样。不只是天地在转，肚子里的所有内脏也在转，搅得一塌糊涂的，还一阵阵地抽搐。

　　她明明想安慰身后的那个学生，自己却先倒下了，还要那个学生帮忙把公交车里的垃圾桶递过来给她。

　　白筱实只觉得喉头一紧，喉咙火辣辣的，早上吃下去的所有东西都呕了出来。

　　“唔——”

　　公安局的某个小会议室里，另一个女警给白筱实送来了一杯白开水，还把之前白筱实交给她的手机还了回来。

　　白筱实接过东西，也不急着喝水。在这里待着的时候，她已经冷静下来了，但这会她还有一些担心的事情，就立刻问了出来。

　　“那位同学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联系了她的妈妈，这会人就在隔壁房间。学校那边我们也打过招呼了。”

　　“你们是怎么说的？怎么和学校说的？怎么和她妈妈说的？她……”

　　听到对方这么一说，也不知道白筱实是怎么了，脑子突然一热就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想当初张敏遇到这样的事，她没和任何人说，因为在她身边冷眼旁观的那些大人让她认为，大人是靠不住的。

　　而且白筱实知道，一个女孩遇到那样的事情，身边的人事都会提醒你，不要到处张扬，所有的恐惧和愤怒还有委屈，都要吞下去。因为一旦说出去了，别人不仅不会帮你，有的还会指责你的不是，会在背后议论你，甚至会编造一些奇奇怪怪的，连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故事到处宣扬。

　　女警拍了拍她的手，想要安抚她。

　　“学校方面，我们只说孩子在车上身体不舒服，需要请个病假。她妈妈那边我们也没有明说。不过……”

　　那女警用试探的眼神看着白筱实，好像是在怀疑白筱实也曾遭遇过这样的事情，不然应该不会这么激动。

　　“我们看了你的手机，你把整个过程都录下来了。我想向你道声谢。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还能冷静地录像留证，没有脑子一热就直接上前去帮那个孩子。这种事情没有证据很难立案，对方只要一口咬定是因为车里太挤，那孩子自己误会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没错，在白筱实假装看手表上的行车路线，手忙脚乱地到处戳的时候，她其实是在操控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将画面录了下来。

　　白筱实个子不高，和那孩子差得不多，发现事情的端倪后，她就悄悄地调整了手机相机，对准了关键的地方，录下了所有的罪证。

　　可是事后她一直在苦恼。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她是不是应该在第一时间就把那个男人扯开，缩短女孩受害的时间，减少她的恐惧。

　　可她的理性却告诉自己，虽然要帮助女孩，但如果不能把这个坏蛋送进监狱，她冲动下的动作，只能救下这一个女孩，那个男人转过身还会继续去伤害更多女孩。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录了多久，就让那个女孩在恐惧中绝望了多久。

　　“而且不瞒你说，这个人我们盯了很久。不，不对，不能说盯，只能说我们知道这里有这样一个人，但还没有确切地掌握身份信息。他除了对那女孩做那些事情以外，在做和你一样的事。”

　　“和我一样的事？你说偷……？”

　　女警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不过你是为了正义，他是为了犯罪。今天在那个学生的左边还站着一个女性，她穿着裙子。裙子不短，但摄像机在他的鞋头，你的手机也拍到了那个摄像头，所以我们才会发现。”

　　太可怕了。

　　白筱实脑子里只想得到这四个字。当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学生的身上，完全没有功夫去看周边其他的环境。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还在做这么可怕的事情，

　　“这个人在那个公交车上作案快30年了，以前还没有那么多工具，他最多就是欺负身前的人，后来工具多了，就开始一边欺负人，一边录旁边的人，还要把录下的视频打包出售。这些话我本来不该对你说，但多亏了你今天的行为，我们才能抓到这个人。”

　　抓到了，但还是太晚了。或许是女警看出了白筱实内心的苦涩，她轻柔地握住白筱实的手。

　　“要见见那个学生吗？”

　　“可以吗？”

　　女警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里面只有那孩子和她的妈妈。那学生见到白筱实就站了起来，白筱实对着那孩子深深地弯下了腰。

　　“对不起。”

　　“不不不，姐姐，你别这样，我明白的。警察姐姐都跟我解释过了，谢谢你。”

　　一句谢谢，白筱实不知不觉红了眼睛。

　　如果当初有人向张敏伸出手，有人安慰她，那么18年后的今天，她是不是不会死？就算不是和周明辉在一起，是不是可以更加坦然的面对感情，更好地处理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