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旁边，在那面单面玻璃的后面，白筱实静静地看着里面的进展。

　　她的工作是找到失踪的张敏。现在张敏已经找到，她本来应该立刻去找委托人，将这件事报告给对方，但她没有那么做，她也不想那么做。找到了张敏，但张敏已经死亡，而且死状很诡异。

　　她可以立刻去告诉安娜张敏的结果，但她无法给出一个令对方满意的交代。

　　当然查案是警方的事情，而且她也没有能力做到查清凶手是谁，但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不去继续追踪。

　　所以作为一个外人，她原本是不能够进到这里，更不能够在这里观看警方的审讯过程，更何况她还牵涉在案子里。但为了给自己的工作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给委托人一个满意的答案，从石云镇54号院回来后，她吵着闹着要见支队长为林青抱不平。

　　成功见到支队长后，对方对她进行了严厉地批评教育，白筱实认错的态度诚恳，几乎声泪俱下地当场编反省文。

　　支队长什么阵仗没见过，哪是白筱实那点演技就能糊弄过去的。白筱实当然也清楚，所以干脆顺杆爬又跑去局长办公室耍了一通。没想到还真让她拿到了旁观的机会。

　　当然局长做这个决定应该离不开那个原因。

　　在周家的葬礼上，林青将白筱实带到周震鸣的面前，向周震鸣解释了白筱实和这个案子的关系。对方几乎在看到她的同时就认出了她，当年跟在曲骥鸿和安茜——白筱实的养父母——身边的，参加了多个社交派对的少女。

　　也不知道周震鸣是怎么看待这个将好友送进监狱的，被圈内人说成是忘恩负义的中山狼的白筱实的，竟然还能为了她向警方说了许多好话。

　　林青当然将这些内容都如实地报告给了支队长，或许支队长也报告给了钟局长。

　　既然死者的家属都这么说了，而且徐淼已经找到证据证明白筱实是被无辜牵连的，作为与案件“无关”的第三者，局长应该是判断她对案件的侦查不会带来不好的影响，才会做出这样特殊的许可。

　　白筱实晃了晃头，不再去想那些事情，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审讯室里。

　　在她到这里来之前，审讯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她瞥了一眼蓝馨悦同步到一队共享文件的审讯记录。她发现，在她进来之前，里面几乎没有什么进展，李德海作为主要嫌疑人，甚至没有“参与”进审讯的过程里。

　　无论林青和钟子期使用什么策略，比如一人扮演好警察一人扮演坏警察，再比如无视嫌犯两人随意猜测案情，李德海完全无动于衷。

　　就算偶尔会回答一些问题，但也都是与案件没有太大关系的，无关痛痒的内容。

　　从警方的共享文档来看——应该是林青特意吩咐打开来，好让白筱实能够“无意中”看到的——陈钊已经上传了初步的现场勘验报告，陈钰也上传了对张敏死因的初步判断。

　　虽然白筱实并不是医学类专家，但从张敏当时的死状来看，应该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一类。而且那间屋子被改造成了冷冻库，张敏的遗体被牢牢地冻在了那个看起来像一樽水晶棺一样的台子上。

　　单单从那个房间就可以看得出，张敏的失踪，凶手一定筹划了很久。

　　张敏被发现的时候身上穿着婚纱，手上戴着婚戒。这应该可以说明，凶手是“爱”着张敏的，而且还具有变态的占有欲。作为哥哥的李德海，会对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妹妹抱有那种感情吗？

　　白筱实觉得不会。

　　如果是那样，李德海不会在明知道有警方出席葬礼的情况下，还特意跑到石云镇54号院。他明摆着就是在给警方带路，好让警方尽快找到张敏。

　　也就是说，他可能曾经试图将张敏从那里带走，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

　　但带走张敏真的有那么难吗？只要将冷冻设备关上，让冰慢慢融化，甚至他可以带来一些加温设备加速这个进程。但他没有这么做。可能是担心加温会毁坏遗体，加速腐化，也可能是担心这么做，会无法解释他是怎么找到张敏的。

　　没错，李德海是怎么找到张敏的？

　　如果是担心在带走张敏的过程中，会伤害到张敏的遗体，那么他应该不会亲自引路将警方带过去。

　　毕竟他应该很清楚，警方找到张敏后，为了确认张敏的确切死因，会对她进行法医解剖。而法医的解剖对很多家人来说，等同于毁坏遗体，让死者不得安宁。也就说，没有直接带走张敏，应该不是出于担心会毁坏遗体这件事。

　　但如果是担心无法解释，

　　那就更奇怪了。他不仅带了路，在警方逮捕他的时候，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行为。

　　这或许可以理解为，他有信心警方能将他和张敏的失踪案无关这件事查清楚。以及，他确信杀害张敏的凶手已经死了，再无他求。

　　这个前提是，兄妹俩的感情极好，好到李德海会为了张敏去杀死两个人。

　　白筱实听说了李德海是华安科技的首席工程师，也就是说他完全有能力做到混进华宇大厦以及华曜天台，而对于外人来说这件事很困难。

　　既然他能将警方带到石云镇54号院，就说明有些事情对他来说算是画上了句号，张敏也该安息了。也就是说他并不抗拒被警方逮捕，也愿意伏法。

　　但他现在的行为就与这种理解很矛盾，就像周明辉和韩明宇的死也充满了矛盾一样。

　　周韩两个人都拥有悄无声息地绑架张敏的能力，也可以说有那个动机。如果周明辉不知道张敏曾经的遭遇，不知道她无法走出心理阴影和任何人恋爱的话——周明辉为什么没有更直接地追求张敏？

　　就算他一直被人追求，从来没有主动追求过任何人，可能不知道要怎么去追求一个人，但从他的办公桌的状态来看，他是一个具有计划性，且讲究效率的人，应该不至于会做出跟踪张敏这种，让两人相爱变得更加不可能的事情才对。

　　罗莉娜说过，大一那年的圣诞夜后，周明辉就再也没有接受过任何女孩的表白。

　　当然也不能排除在那之后，他已经查到了李德海的存在，知道他是张敏的哥哥。也就是说，不存在周明辉会误会张敏和李德海关系这种事。

　　且不论周明辉是出于什么目的，在那之后的3年多的大学时期没有光明正大地追求张敏。在进入华曜集团，和李德海成为同事后，他为什么没有试图接近李德海，从李德海入手一步步慢慢接近张敏呢？

　　就算李德海是华安科技的员工，早期的互动范围不在集团总部，但只要想，应该还是有机会接触的。但他没有这么做。

　　那么从周明辉意识到自己喜欢张敏到现在，近12年的时间里，除了跟踪张敏，他还做了什么？

　　有没有可能，周明辉曾经偷偷地追求过张敏，只是张敏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但安娜说，那次海岛旅行，张敏甚至都没有认出周明辉。

　　那有没有可能，其实两个人已经在交往了，只是没有公开？周明辉的所有行为都不是跟踪，而是两个人另类的交往方式？

　　因为儿时的遭遇，张敏无法正常地接受异性的触碰，如果是一种精神恋爱，或许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但有必要“假装”认不出，完全不公开两人的关系吗？

　　毕竟知道张敏遭遇的人，只有黎雪茹。就算罗莉娜曾经和周明辉交往过，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张敏有必要为了罗莉娜而不公开吗？如果真那么介意，她全完可以搬出去，不和罗莉娜继续合租。

　　而且如果两人真的在交往，李德海就没有理由杀害周明辉了。不，是周明辉没有理由绑架张敏，并以那种方式占有她。

　　一想到这些，韩明宇的死就令人费解了。比周明辉还要惨烈的死法，仿佛那就是在向韩明宇复仇一样。凶手显然对韩明宇抱有更深的仇恨。为什么？

　　难道……其实真相是，周明辉发现张敏被人绑架并杀死，就以同样的死法殉情？而那些威胁周明辉的电话，其实是凶手试图以张敏来控制周明辉……那么凶手的目标很可能是周震鸣。

　　而所谓的威胁，很可能是凶手将绑架囚禁张敏的事情做成了，像是周明辉下手一样。这样就可以理解，周明辉在那几通电话里的反应了。也能解释，为什么李德海会仇恨周明辉，然后做出报复的行为了。

　　那韩明宇的死呢？难道李德海查到韩明宇才是囚禁张敏的元凶？如果是这样，韩明宇又是出于什么目的绑架张敏，威胁周明辉的呢？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