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有很多张面孔，每一个人都在戴着面具生活。有的人能够适应这种多样的变化，切换随意又自如，有的人却开始渐渐迷失自己，逐渐遗忘真实的自我，与本心失之交臂，终日徘徊在崩溃的临界点，像是走钢丝的杂耍艺人一样小心翼翼。

　　幸运的人，一辈子都能够维持着钢丝的稳定，虽然也会偶尔因为路过的强风而杨晃，但总是能找回平衡，重新回到自己的轨道上。不幸的人，可能稍有不慎就会走入歧途，不是伤害自己，就是伤害他人。

　　有的人花费一生的精力去寻找那个遗失的自我，有的人任由本我渐行渐远。而张敏恰恰是那个因为遗失而感到恐慌，也因为遗失而开始走入歧途的人。她虽然在努力不去伤害他人，但伤害往往发生在无意之中。

　　“张敏告诉我，她曾经对一个学长有过好感，幸运的是那个学长对她也有同样的想法，但她却傻乎乎地拒绝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那个人，更不知道自己对那个学长的感情是不是真正的喜欢。也就是说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白筱实怀疑过张敏其实是喜欢着周明辉的，后面因为调查的深入也曾怀疑过她喜欢韩明宇。但现在白筱实又觉得其实张敏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不论是对周明辉还是韩明宇，张敏对他们最多就是对待一种陌生帅哥的态度，只是恰好这两个人都是她认识的而已。

　　又或者说，能够将周明辉、韩明宇和李德海相提并论，或许在她的眼里，那两个人算是在异性当中比较正派的人，最多也只是多了一点对一个人的欣赏。

　　温蒂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会看不出来吗？还是说温蒂在故意撒谎？

　　“她还告诉我，她有一个哥哥，虽然不能算作是真正意义上的亲哥哥。她说，她哥哥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她总觉得是自己的出生夺走了那个哥哥获得幸福的权利，是自己的父亲破坏了哥哥美满的家庭，所以她想要做出补偿。而且，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去补偿她的哥哥。”

　　说是一种补偿，其实也是一种索取。白筱实认为张敏有过一丝幻想，如果当初她就已经找到了这个哥哥，如果当初她和哥哥在一个城市在一所学校，如果每天哥哥都陪着她一起上学，那么她或许就不会遭遇那么可怕的事情。

　　张敏被永远困在了14岁那一年的公交车里，此后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在弥补那个创伤。但她错了，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带着她钻牛角尖。

　　“她知道她是在伤害你，但是她没有办法停止，因为她发现，只有在你的面前，她才能活得轻松自在，即便这种轻松自在也是她的一种伪装。所以，一开始的弥补逐渐变成了利用，一种可以让自己放松，让自己获得救赎的利用。甚至还生出了一种过分的占有欲，超出一个身为妹妹的占有欲。她不想自己唯一的避风港会被别人夺走。”

　　而当张敏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又开始变得无限的自责，认为自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甚至还在亲手毁掉一个自己最对不起的人。但“舒适”对于一个人来说就像一种精神依赖物，一旦体验过就无法再舍弃。就这样，张敏每天都在自责和进一步的索取中煎熬着。

　　“就是在这样的一段时间里，她和那个曾经的学长再一次相遇，而学长似乎对她仍旧抱有一丝好感。因为张敏太熟悉那些对自己有所企图的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了。她也曾纠结过，是否要将自己的精力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但他发现只要对象不是哥哥就根本没有办法自在地活着。但我希望你不要误会，她对你的感情并没有超过兄妹之情。她是真的把你当做了亲哥哥，但又因为那一层关系而没有安全感，担心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所以才会一直试探你。但由我这个旁观者看来，她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她已经踩在了红线上。所以，我也曾经提醒过她，要守住底线。”

　　李德海的嘴巴抿了起来。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其实李德海何尝不是和张敏一样，都是在利用彼此去获得心里的安慰。只是李德海更善于将自己的需求隐藏在张敏的需求之下。

　　“我看得出来你其实早就发现了，但你也一样没有安全感，所以选择闭口。你们两个人太像了。真想说一句，不愧是亲兄妹。”

　　李德海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种柔和的表情。白筱实对这种表情很熟悉，是林青在看林白时会露出来的那种表情。虽然只是年长几岁的哥哥，但终究也是长辈，所以会把自己的妹妹当做孩子一样保护和宠爱。不论她们长到多大，不论两个人曾经有过多么激烈的争吵，那种浓于水的羁绊，是任何一个外力都无法稀释和斩断的。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总是邀请你陪她一起去旅游吗？”

　　白筱实也想过这个问题，她认为旅游只是一种催化剂，或者说是张敏为两个人设置的一点小障碍，用来加固两个人的感情的。在国内，应该说在一个两个人都熟悉的环境里，他们有工作，有自己的生活，总会不可避免地将对方的份量稍微减轻一些。

　　但是一旦出去旅游，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总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到了陌生的地方他们就只有彼此，这会修补那个被迫减轻的份量，让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再一次得到巩固。

　　可以说两个人都是抱着一样的目的。

　　温蒂看得出来，也只是点了两下头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那你知道张敏为什么从来都不发朋友圈吗？也不玩其他的社交媒体。”

　　在夏溪破译张敏的笔记本前，白筱实只以为她是因为没有安全感，而且自我保护意识很高才会远离社交媒体。但是看到那些被破译出来的内容后就彻底改变了她的想法。

　　“她告诉我说，她的哥哥是一个特别厉害的程序员，哥哥曾经告诉她在互联网面前任何人都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赤裸裸。所以她和你一样不相信互联网。而且她讨厌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私生活，因为那会让她想到一些不愉快，或者说可怕的过去。她只想把自己好好地保护起来，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你一定知道张敏的这个想法对不对？她也知道你知道。没错，她知道你一直在监视她。”

　　不，其实张敏不知道李德海在监视她，不然她也不会在电脑里存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资料。甚至，张敏可能还坚信着哥哥做给她的电脑是全天下最安全的，是可以保护她的秘密不被人知道的。

　　张敏信任李德海，但那种信任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她自己逼迫的。否则那些她偷偷拍下的照片，不可能不存到电脑里备份。

　　也就是说张敏既信任又不信任李德海，她可能也曾想过电脑里存储的东西会被哥哥发现，所以她才会选择性的存储内容。那么她在电脑里存那些东西的意义是什么呢？

　　白筱实一时还想不清楚这个问题，但她已经明白林青这是想要离间李德海和张敏的信任，毕竟张敏已经无法说法，李德海就算想要验证真伪也没有办法。

　　“她还告诉我，每一次她主动去触碰你的时候，其实心里都很抵触，甚至会偷偷地洗手，不停地洗，不停地洗，不然她觉得那会洗不干净。不过你也不要误会，她不是觉得你脏，而是觉得作为女性的自己去触碰男性这件事很肮脏。”

　　“为什么？她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