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7月7日,高考的第一天。
罗新农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脸上到处是血,检查一番,才知道是流鼻血了。妈妈安慰他说,这是好彩头,开门见红,红榜,考试之前,凡是见红就是好事!罗新农知道,这不是什么彩头,这是心血上涌。临近高考以来,他天天失眠,茶饭不思,到昨天下午,他实在支撑不住,晕倒在地。妈妈急坏了,带他到医院,医生说,这是营养不良,需要慢慢调理。慢慢调理没问题,可明天就要高考了,这病怏怏的,怎么高考?
医生想了想说,也不是没有办法,给你打针鸡血吧……不,打针激素,另外输两瓶葡萄糖,保证你在高考这三天生龙活虎,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三天以后,你的身体会比现在还要虚弱。
妈妈犹豫了,对罗新农说:“儿子,要不咱就别考了?你跟着妈妈卖衣服,不愁没饭吃。”
卖衣服也不是不行,可是罗妈妈卖的是内衣,女人的内衣,平时,罗新农去妈妈店里,看一眼那玩意都会脸红,更别说卖了。
“医生,你给我打,打一针不够,就打两针!”罗新农说。
打完针,输完液,罗新农果然一到家,就神奇地睡着了,除了第二早上流鼻血这个副作用以外,一切都很完美。
罗新农收拾好,出门去考场。
体内的“鸡血”在澎湃,罗新农将单车蹬得飞快,终于在巷道的拐角处将一个姑娘撞得人仰马翻。
罗新农忙过去看姑娘有没有受伤,姑娘的脚扭伤了,走不了路,可姑娘也要去高考,而且两人还不在一个考场。罗新农看看表,决定先送姑娘去考场。
罗新农扶着姑娘坐上后座,姑娘却看着他抿着嘴笑。
罗新农不明所以,姑娘指着他的鼻子。
该死,流鼻血了!对着美女流鼻血,这可不像个好人呐。罗新农连忙擦掉鼻血,并解释说,他这是上火了,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别的。
“什么别的?”姑娘装作不懂地逗罗新农。
“哦……你看过周星驰的电影吗?”罗新农骑上车,驮着姑娘往前走。
“看过啊,你是想说《唐伯虎点秋香》吧?”姑娘嘻嘻笑着。
“是啊,里面周星驰看到巩俐就流鼻血了,我跟他不一样……”罗新农解释着,突然反应过来,“好啊,你耍我!”
“我怎么耍你了,谁知道你安没安好心呢?”
“我真是上火了!”
“骗鬼呢!”姑娘咯咯地笑,“还有啊,那是唐伯虎和秋香,你把自己跟唐伯虎比,羞不羞呢?”
“我是比不上唐伯虎,不过……”
“不过什么?”
“哦,没什么。”
“没劲,想说又不敢说。”
“那我说了,你别生气。”
姑娘偷笑,不说话。
“我要是说得不对,你就当我放了个屁。”
“讨厌!”
“我说,我是比不上唐伯虎,不过,你也不是秋香嘛。”
“讨厌!”
“那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啊?”
“骑快点,要迟到了!”姑娘拍了罗新农一巴掌。
“逗你的,你当然不是秋香啦……”罗新农说着加快了速度,故意放低了声量,“你比秋香好看多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聂昉昭。”
“我说,聂昉昭……”罗新农鼓足劲,猛踩踏板,声音从丹田直冲而上,“你比秋香好看多了!”
将聂昉昭送到考场门口,罗新农累得满头大汗。
聂昉昭下车,一瘸一拐地往校门口跑,跑到一半又跑回来。
“伸手。”聂昉昭说。
罗新农伸出手。
“手掌。”
罗新农摊开手掌。
聂昉昭拿出笔,在罗新农手掌上写下一串数字。
“这是我家的电话,考完试,给我打电话。”
罗新农点头。
聂昉昭笑笑,转身走向校门,又回头对站在那没动的罗新农挥手。
“快走啊,傻瓜!”
罗新农这才反应过来,再有十分钟,就要开考了,忙飞身上车而去……
考试,填志愿,罗新农跟聂昉昭约好,去了同一个城市,聂昉昭是医科大学,罗新农是师范大学。
临去学校前,姑丈给了聂昉昭一张名片,说这是他老同学,在医科大学当教授,已经打过招呼,以后会当亲人一样照顾她。
聂昉昭看看名片,名片的主人叫周如海。
开学,周如海亲自到车站来接聂昉昭。
周如海从面相上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头发却已半白,他和善,一看就是个很有素质的人,他也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见到聂昉昭就两眼发愣,他只看了聂昉昭一眼,眼神就转向了别处,可即便如此,罗新农仍感觉到,周如海的眼睛在看向聂昉昭时,瞬间就发光了,就好像眼珠里有颗核弹爆炸了一样,虽然只是那一瞬间,但这没能逃过另一个男人的目光……
一阵手机铃响,将罗新农从回忆中惊醒。
罗新农接起手机,里面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
“罗新农,算你命大!”
“你……你是谁?”
“一个想将你千刀万剐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二十五年前,你和聂昉昭做过什么,你忘了?!”
罗新农一惊,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落。
“我要你们加倍偿还!”
“聂昉昭是你杀的?”
“哼,是不是,你下去问她吧!”
电话挂了。
罗新农的手机掉落在桌子上,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在纸上写下了“周如海”三个字。他冷笑一声,在上面画了一个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