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与肖忽然抽动一下,缓缓睁开眼,天亮了,这一觉睡的很沉。
脖子才抬一厘,忽然定在原处动弹不得了……正常人的胳膊一动不动一宿,都会疼的好像“嘎嘣”一下就会断了,更何况他还挂着一双残肩。
梁与肖“嘶”的一声,疼得两眼发黑,正想攥拳头,已经麻痹的手指头,隐约感觉到好像在握着什么东西,抬眼一看,是一只人手……
这一梦跑去寒峰“住”了几年,险些忘了自己还在医院陪护。
梁与肖抬起头,发现小龙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默默的看着他,惨白的脸上带着憔悴又温暖的笑。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没叫我?”这两句话说的梁与肖直剌嗓子,他清了清喉咙,没几下剧烈地咳了起来。
小龙虾的右侧床头柜上放着一瓶水,他下意识的起身去拿,结果腹部猛的拉了一下,疼得他动作僵住,脑袋“扑通”一下扎进了枕头里,头偏一侧,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哎!你!”梁与肖连忙站起来,俯身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帮忙,他掀开被子,撩起小龙虾病号服的一角,看到纱布上渗出的血迹,恼火道,“你乱动什么!”
足足有几分钟的时间,小龙虾的汗都疼了出来。
梁与肖把茶几上的纸抽拿了过来,抽了几张出来,帮这个不省心的擦着头上的汗,嘴上开启了家教模式,“你说你好好画你的画不行吗,没事见义勇为干什么?在家杀个鱼都不会,跑去跟疯子抢刀,把你能耐的!”
小龙虾刚想抬起手解释,又被梁与肖严厉制止了,“把你那只残手给我放下!用一只手比划我也看得明白!”
梁与肖手上的动作一顿,看着小龙虾的额头有些晃神,之前小龙虾的额头一直被刘海盖着,他从不知道这小子的左侧额上,竟然有一道浅浅的疤……
小龙虾毫无察觉的用左手比划着那晚的经过,梁与肖看着那道疤,心头抖了抖,陷入了沉思——那个叫花岸的人,小时候在冰室抱着冻死的兔子哭时,额头的这个位置好像也有一处伤……
“小龙虾,你头上的这个疤是怎么弄的?”梁与肖脱口问出。
小龙虾停下手,有那么两秒钟他没有半点反应,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愣住了,稍后比划着,“小时候调皮,撞的。”
也对,一般额头上的这种小伤,都是因为儿时磕磕碰碰弄的,以小龙虾这种温顺斯文的人,总不至于是被人砍的……
可梁与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细一想,小龙虾的右臂,好像也有一条类似刀伤一样的疤痕。
他直起身,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小龙虾的右臂,然后视线就再也没能移开。
梁与肖强忍着想走到病床那边,一把撸起小龙虾右胳膊上的病号服……移时,梁与肖又否认了自己,他只“看到”过那个花岸杀人,别说从没见过他画画了,写毛笔字都没有。
而且,花岸可是一个雷厉风行,鬼神避让的高手,他随手一挥,对方的脖子上当即就会出现一个碗大的疤,还能连着一层薄皮不掉……
再看看小龙虾,整天笑嘻嘻的对人,傻兮兮的画画,手无缚鸡之力还学人见义勇为,结果被捅进了ICU……
说他是花岸,寒峰的雪都得气哭。
梁与肖的手插在口袋里,紧紧的攥着玉佩,想着这块玉佩也是寒峰的“禁步令”,难道是父母生前,捡到了寒峰里的人遗失的家门钥匙?
梁与肖是无神论者,唯物主义,从不会浪费时间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太多匪夷所思的事,让他不得不开始“天马行空”,一些能解释得通的,那就是“科学”,解释不通的……嗯,那就是一些连科学也无法解释的事。
小龙虾伸出左手,拉了下梁与肖的袖子,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梁与肖立马板起脸,本想着用咆哮的方式,隐藏此刻的不安,一想到这里是医院,还是自觉的降了几个音量,“你还问我怎么了?你自己看看你的右手,你是要靠它吃饭的,你说以后怎么办?用左手画吗?别指望我会养你啊!”
小龙虾摆摆手,表情认真到虔诚,比划着,“我不是左撇子,但你不用担心,我的积蓄可以支撑到养好伤,如果你的钱不够了,我还能救济你。”
梁与肖真是被气笑了,掐着腰,背过身没一秒钟,突然回身伸出手,粗鲁的把小龙虾的头发乱揉一通,“还轮不到你小子来救济我!”
看到小龙虾变成了小鸡窝,梁与肖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喜感,丝毫没有吝啬笑容。
小龙虾没躲,木纳纳的看着梁与肖,片刻后,不明所以的露出一个憨憨的笑。
梁与肖很少笑,但他的笑又似乎很有感染力,只要看到他弯着眼睛,翘起嘴角,对方就会像被蛊惑了一样,也会跟着他做一样的动作。
梁与肖微低着头,捏着鼻梁,笑着笑着,心里莫名涌出一股苦涩,紧接着是悲凉。他若无其事的转过身,从兜里摸出手机,让这些情绪很自然的从脸上,从心里褪去。
屏幕上显示一个未接来电,他想起来昨天没接的那个电话,“小龙虾,我去把医生叫来,你躺好别乱动。”
小龙虾对梁与肖笑了笑,乖巧的点头。
在梁与肖离开病房的一刹,一股寒意乍然出现在小龙虾深邃的眼睛里。
何医生还没下班,伏在护士站的吧台上,撅着腚,聊骚着夜班的小护士,俩人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梁先生早!”小护士先看到了梁与肖,起身拘谨的对他打了个招呼。
何医生转过来,前一秒猥琐,下一秒发愣,这一秒谄媚,真真是玩川剧变脸的一把好手,“呦!梁先生起这么早?昨晚休息的怎么样?二位对我们的超级VIP房间还满意吗?”
恍惚间以为,这个白大褂其实是五星级酒店的大堂经理。
——你以为老子是来度蜜月的?梁与肖平静的看着那人,在心里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这个医院的医生都是什么毛病?要么就是像明月那种只关心病患,家属死不死都无所谓,要么就是这种只在意家属的满意度,连病患的情况也不询问。
梁与肖不会侯爵很社会的那一套,没法跟这种人一来二去,碰上这样的,顶多就是能忍住不抽他。
他曾想过,如果不是跟着恒黑海做事,自己也做不了一个正儿八经的职员,微妙的办公室同事关系,光想想就很头疼了。他也做不了老板,面对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客人,拳头可以说话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动嘴。
也许,梁与肖只能去发发传单了,胳膊一伸,你爱要不要。
“我朋友已经醒了,刚才不小心动到了伤口,麻烦何医生去看一下。”梁与肖的表情近乎木然,语气也是平平淡淡。
何医生的热脸,丝毫没有受眼前的冷屁股影响,依旧保持着油腻的笑,还想说什么时,看到梁与肖拿出电话,在屏幕上按了一下后,放到了耳边,无视他独自往前走了。
何医生这才识相的招呼着护士站里的小护士,推着小车去了小龙虾的病房。
“小祖宗,你去拉个窗帘看看,天才刚亮啊……”吴不知在电话那头哈欠连天。
“昨晚找我什么事?”
“昨晚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啊,睡那么早?现在的年轻人作息时间这么……优……秀……吗……”最后几个字说的粘粘乎乎,声音越来越小,明显是被瞌睡虫邀请,现处于“弥留”阶段。
“一会儿,你会梦到你的有玉被炸了。”梁与肖淡淡道。
“别!别别!”吴不知的声音立即清醒了,“小祖宗,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空穴老人了,我就剩下那么一个店了!”
梁与肖皱着眉,“空穴老人?”
吴不知解释道,“有儿女的是空巢,像我这种无儿无女的就是空穴了。”
梁与肖懒得跟他扯淡,问道,“昨晚打电话什么事?”
“昨晚?昨……啊对!”吴不知忽然收起了散漫慵懒的声音,用一种在诉说古老传说的神秘语气对梁与肖说,“你知道我昨晚见到什么了吗?”
梁与肖早听惯了他装神弄鬼的这一套,每次只要一这样开篇,那后面的话肯定都是神乎其神的玄乎,时间线也是极广,远点的能追溯到上古时代,近点的就是隔壁店总抢他生意的老太。
梁与肖捏着眉心,已经想好了点炮的吉时,还没来得及告诉吴不知,只听电话那边说道,“我昨晚看到了一块跟你手里一模一样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