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太子东宫一处偏殿内。
“我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吕简性情大变,变得喜怒无常。那次德胜门献俘事件之后,群臣激愤,纷纷上表反对,吕简大怒之下,掀起大狱,导致多位朝廷清流惨死狱中,如此状况,让太子忧心不已。
为此事,太子多次劝说,吕简毫不为其所动,甚至因为次数多了,干脆故意不见太子,已达半月之久。
而当太子听说在这个并不炎热的初夏时节,吕简每日都要消耗数块巨冰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后,决定调查一下吕简身边出现的异常。
一名皇室暗卫单膝跪地,向太子低声回报:“安神妙合丹。”
听这名字,好像是方士中流行的某种外丹,吕珉眉头一皱,“我不在的半年里,宫里来了妖道?我吕家从来不信这些方士,父皇更加不会。”
“这个,是……”
那名暗卫,有些吭哧。
“说。这里没有外人。”
“是。那丹丸,是容贵妃的秘方,向来也只有她单独炼制,那些內侍们说,他们只定期向嘉禾宫提供药材原料。”
“容贵妃……”太子不禁想起那日在仁心殿内的场景,仍旧心有戚戚。
这半个月来,太子秘密派人调查这位容贵妃的身世,华楚山上那家猎户早就只剩下残屋断垣,他甚至突审了好几位因那晚刺客事件而被牵连入狱的山民,但是一无所获。
这位有着绝世容颜的容贵妃,就像是天降美人一般,来到了吕简的身边。
乐阳公主也是在华楚山失踪的……
乐阳?……吕珩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仁心殿上那件事,他的自我解释是思念太久,见到与乐阳神似的女人后产生的恍惚,而现在,结合暗卫的情报,一个新的可能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视。
“我知道了。”太子让暗卫退下,细细思索起来。
……
几天后又一次斋戒日,嘉禾宫。
青蝉面对着那面铜镜,向幽魂乐阳讲起最近一阵子太子吕珩的动向。
“他去太常寺查了吕珉的陪葬品记录档案?”乐阳淡淡问道。
“对。据我了解,太子拿到了炼制妙丹的药物残渣,他从一开始就怀疑我们了……我们,该怎么办?”
“吕珩……”乐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若有所思的轻叹了一句。
……
吕珩拿着一份药方,思索着。
“这个方子我应该在哪里见过,在哪呢……”
忽然,他灵光一现,想到了之前与吕珉的一次不经意的交谈,那个时候吕珉意气风发,对方术极为痴迷,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本叫做《丹会纪要》的古书,据他讲,从书中他找到了失传已久的各种古方,其中不乏一些可以直接增强人体能力的神奇丹丸。
交谈中,吕珉不无炫耀的跟他说起几个方子,并提及,这些药材原料,他的私人库藏里就有,改天想尝试炼制一下。
“这本《丹会纪要》里也许就记载着安神妙合丹的炼制方法!只要知道了炼制方法,就可以逆向找到解药,到那时候我再用心劝说一番,想必父皇会了解我一片苦心,重新回归正途。”
吕珩怀抱着这样的希望,果然,在太常寺的档案中,找到了当年吕珉的陪葬品清单中,赫然就有这本《丹会纪要》在列!
“对不起了,弟弟。”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潜入墓中将书盗出来。
但此事太过骇人听闻,吕珩决定孤身去做。
他捋起袖子,注视着臂弯处的一个貔貅纹记,这是吕家每任家主世代相传的血魂印记!
所谓血魂印记,是一种超凡之力,它源于大陆各大贵族血脉中的祖先力量,作为一种图腾或者说资格,在各代家主之间有序传承着。
这股力量虽有传承,但从吕简上溯三代,都没有人再能成功激发印记。倒也不是吕家子孙无能,只因如今天下灵气衰微,成为超凡的条件绝难达成,即便有那些大师高人,也大多隐居深山世外,只留下一些民间传说供人饭后消遣而已,再无人当真。
但,事情总有特殊。
比如,吕简就是个不信邪的,他不知道从哪来的自信,坚信自己的大儿子吕珩可以激发出这种传说中的力量,因此在他政变成功,登基之后,便将血魂印记直接传承给了太子,其中寄予的希望,让吕珩感到沉甸甸的使命感。
同样,此举也让小儿子吕珉彻底失去了储君的希望,这也是促使吕珉迷信方士的一大动因。
往事如风,吕珩不再纠结,至少,继承了吕家血魂印记的他,比普通人更有资格和能力进行这样的冒险。他实在不愿外人因此事牺牲。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吕珉的墓葬是太子一手主持,其墓室图谱和相关资料,太子可以轻易查到,较为安全。
准备妥当后,一身皇室暗卫打扮的太子来到了京都城北的皇家陵园内。
夜晚凉风习习,陵园内寂静一片,这让太子掘地的沙沙声,尤为刺耳。
不多时,一扇石门从泥土中浮现出来。
这是当时修筑坟墓之时供工匠进出的甬道。
根据墓室图谱,石门已经从内部封死,除非有巨大外力,否则绝无可能重新打开。而若是强行突破,石门一旦破损,则会触发墓室甬道内的陷阱机关,让盗墓者有来无回。
“看到石门后,往东一丈二尺,有一处龙纹影壁,影壁下半尺,有五块墓砖,那里只有薄薄的一层,从那里可以非常轻易的进入工匠甬道,直抵墓室中央。”
吕珩仔细回忆着墓室图谱的记载,这一处原为修墓工匠们偷偷为自己逃生预留的紧急通道,虽然自夔朝以来,皇室贵族下葬后,已经没有了修建墓地工匠就地陪葬的陋俗,但这些工匠们却一直恪守着这种不为外人道的行规,或者叫祖训,即会偷偷修造一处自我逃生的通道,以免被活埋。
找到影壁下的那几块特殊的墓砖,在敲击之下应声而碎,阴风扑面,露出后面黑皴皴的墓道来。
吕珩等待了一会儿,让内外部空气充分流动后,点上蜡烛,蒙住口鼻,钻了进去。
甬道不长,很顺利就到了放置吕珉棺椁的中央墓室。
墓室内,长明灯尚未熄灭,发着微黄的光。
陪葬明器都在棺椁之中,静静陪伴着死去的主人,所以,要拿到那本《丹会纪要》必须开棺。
吕珩取出准备好的起棺钉,小心翼翼地取下固定棺椁的铜钉,然后,拱起身子,奋力推动棺材盖子。
缝隙慢慢变大,棺椁中的明器逐渐露出。
忽然之间,他的手感觉到明显的阻力,一抬头,他看见棺椁的另一端,有一位身着皇室暗卫衣服的人,正在跟他做着对称的动作。
显然,对方同样感觉到了异常,惊讶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四目相交,吕珩心中陡然一沉,如坠冰窖,此刻的他犹如在照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