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嘉禾宫内。
吕简歪在坐榻之上,似睁非睁,他身边的贵妃青蝉正在快速浏览一份情报,眉头紧锁。
“秦将军他中了埋伏……全军覆没了?”
榻下低眉顺眼的王京翻着小眼,看了看贵妃,小声道:“军情紧迫,奴婢万万不敢隐瞒……事到如今,娘娘,咱要为身后计呀。”
“快说。”
“是……奴婢觉得这京都被乱军攻破只是时间问题,陛下和娘娘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尽快迁都吧!”
说完噗通跪下,同时使劲冲着旁边的小內侍使了个颜色,霎时,宫门大开,门外乌泱泱跪着庆朝的文武百官。异口同声道:“臣等奏请陛下、娘娘,即行西狩!”
青蝉无计可施,见群情汹涌,形似逼宫,只好点头应承下来。
她不禁看了看身边人浑浊的眼睛,怜爱地抚摸他的脸庞。怀中的糊涂之人,忽然开口道:“不怕,朕有千军万马,青蝉,你别怕。”
“有你在我身边,我又怎么会怕。”
第二天,所谓的“西狩”在大小官员迅速的动员下,行动了起来。一切从简,吕简、青蝉并大批京都的官员在皇室亲军的护卫下,从京都玄武门而出,一路往西行去,仅余少量部队留守断后。
“西狩”的队伍刚出京都之时还能保持齐整,可随着战场上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不安和惊恐逐渐蔓延,变得人人自危起来。
当天晚上,队伍行至华楚山附近下营,忽然周围树林中举起星星点点无数火把,继而喊杀声大起,正不知有多少军马冲了出来,将“西狩”队伍团团围住。
那些随行官员们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顾君臣体面开始四散奔逃,都道是中了反贼的埋伏,不赶紧逃命更待何时?
火光中,青蝉惊骇不定,大声叫道:“王京!王京何在??”
可除了营帐外纷乱逃命的人群,喊了半天也没有半个人进来,心知大事不妙的青蝉一把拉起浑浑噩噩的吕简,意图从营帐后脱身,就往这华楚山中避难去。
一直如在睡梦中的吕简忽然清醒过来般,捉住青蝉的手,说道:“可是有人造反?!”
青蝉猛一回头,看着吕简清醒的眼神,有点诧异,“陛,陛下?”
可这清醒竟然只保留了一秒,随即吕简又恢复成以往那个昏聩的模样,口中含糊不清道:“走,走,别怕,青蝉,跟着我就别怕。”
青蝉其实喜忧参半,从上个月开始,她就不再对吕简使用魅惑之术,更是精心调理了很多开窍提神的汤药给吕简服用,只希望当年那个雄主能够回来。只是,效果寥寥,刚才虽然只是清醒了不过一秒,却也让青蝉的心脏停了那么一秒。
匆匆出至账外,却被一双大手一拦,定睛一看,竟然是秦宪!
“你不是被乱军……”青蝉捂住了嘴巴。
“哼,妖妇!你秦爷爷没那么容易死!”
青蝉见状毫不犹豫跪了下来,“秦将军,我死有余辜,但陛下一直待你不薄,请将军千万保全陛下!”
说完,竟是重重叩下。
“陛下……陛下你睁眼看看京都,看看我们这帮老属下,看看这个国家吧!”秦宪看到吕简如今这副臃肿昏聩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昔日雄主的风采,不禁热泪滚滚而出,顾不得礼仪,上去紧紧握住了吕简的手臂。
“来人,将这妖妇拿下!送往太子处发落!”
什么……?!太子。
青蝉低下的脸上满是吃惊。难道,吕珉失败了……
“青蝉!青蝉……别怕,他是秦将军,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不会的。”吕简眼见前青蝉被士兵带走,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颤抖着声音说道。
秦宪百感交集,陛下竟然还能认出我来,说明事情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
青蝉被押到秦宪军营之中,只见上首坐着一位锦衣金甲的青年将军,正是一身戎装的太子吕珩。
吕珩屏退其他人后,抽出那把被乐阳附体的刀,扔在青蝉面前。
冷冷道:“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青蝉拿起那把刀,隐隐可见刀上的幽魂绰约而动,凄然一笑,“我本山中魅精,吸草木之菁华,得日月之照拂,本该悠游在这华楚山上,不问世间之事。幸运的是,何舅先生许我繁华一时,遇上了那个男子,乃知情爱的美妙,相守的可贵……青蝉,不遗憾。”
“这便还你,乐阳公主殿下!”
说罢自刎而死。
倒地之后,一缕属于魅精的精魂从七窍之中徐徐析出,飘然账外,消失不见。而刀上的乐阳幽魂则顺着脖子伤口处缓缓流入,伤口却也随之愈合,容貌也随之改变,当全部幽魂都进入身体之后,彻底恢复成了乐阳的模样,只是清丽之间透着浓郁的苍白。
片刻之后,乐阳恢复了一些神采,穿上了当初那件绿色的纱衣。
“阿薰,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吕珩看见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笑容里纯洁的没有丝毫情欲更无丝毫的仇恨,仿若初生之孩童,犹如清晨之熹微。
……
两年之后,吕珩成功平叛,一次由献俘事件为导火索,波及帝国多个郡县,甚至一度危及京都的大危机终于尘埃落定。
吕简退位后被尊为太上皇,在雍禾宫中安享晚年,不问朝政,只是每到夏日,那宫中小院内总有一只青色的蝉儿鸣叫地越发高亮,每当此时,吕简都会静静地在那棵桃树下,久久伫立。
华楚山的清辉庵迎来了重建,并重新享受了皇家寺庙的香火,传说来庵中求签者,其签上预言之事无不应验,久而久之,闻名海内,信徒络绎不绝。庆帝吕珩特地为此新立了一个神像,赐名曰:华楚娘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