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买了当天下午最早的车票,三个小时后,我从大巴车上下来,立刻就找了家最为热闹的酒店住下。我看了眼时间,正好是下午 4点 30,我准备在天黑前四处问问阴阳先生的消息,然后就立刻返回酒店。
能和阴阳先生扯上关系的,一般都是做丧葬生意的人,于是我在网上搜索了一番,最后找到了一家卖棺材的,便出门打车过去了。
新觉镇很小,五分钟不到车子便在路边停下了。我很轻松便找到了店铺,一个戴眼镜的老头坐在桌后,似乎是吃惊于我的年龄,有些诧异道:「小子,你要买些啥子?」
「不不不,我不买东西,」我连忙摆手,「那个大爷,我主要是想问下这镇上是不是有个很厉害的阴阳先生?」
「是有一个,你找他做啥子?」
「碰上脏东西了,想找他帮下忙。」
「找他帮忙?他自己就是个脏东西!我们平常都巴不得离他远点!」
「不会吧?你们这儿是不是还有其他阴阳先生?」
「没有,咱们这就他一个,我给你讲啊小子,你离他远点,他可邪乎了!以前我亲眼看到他把一根银针插进牛的脑子里,然后那牛就只听他的,连以前的主人都不认了,啧,怪得很呐!」「银针?」我忽然间想起了程冷之那晚从我脑袋里拔出的东西,看来老人说的没错,应该就是这人,廖勇的本事估计也是从他那儿学来的:「那大爷,你知道他叫什么,住在哪里吗?」
「就在隔壁小区,和他奶奶住在一起的,叫什么……哦对了,叫廖勇。」大爷摘下眼镜儿擦了擦,「我给你讲啊小子,你别看他和你差不多大,他心机可深呐,你如果要找他办事儿,可得小心一点。」
「哦是吗,谢谢你了大爷,打扰您了。」我嘴上道着谢,可心里却是一阵恶寒,廖勇果然骗了我!
「等下小子,」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时,大爷又突然叫住了我,「我就说你看着怎么那眼熟,你是不是叫杨晨?」
「你怎么知道……大爷,你认识我?」
「嘿,你记性怎么还没我好,十年前你们家来新觉镇避暑,你和你弟弟经常来我店里买东西,那时候我还开的是小卖部,你忘记了?」
十年前我来过新觉镇?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了?还有我确实有个弟弟,可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而之后我也从没和任何人说过我有个弟弟。
「只可惜啊,后面发生了那样的事……」似乎是发现了我的沉默,大爷连忙道歉道,「哎哟瞧我这嘴,对不住啊小子,我不是故意提的。」
「没事大爷,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十年前发生了什么,还有我弟弟又是怎么回事?」
「这你肯定比我清楚啊,唉,也怪我,我不该提这些……」
见大爷不愿再说,我又连着问了几次,可非但没得到答案,还差点被大爷误以为是受了太大打击,精神出现了问题。再加上天已经有些昏暗,我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便只好离开丧葬店,先回了酒店。
此刻我终于明白,无论是丧葬店的大爷还是蒋君,他们的话都指向一个共同的事实: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被我忘记了。
这件事就发生在新觉镇,和我那幼年早逝的弟弟以及程冷之都有关系,最关键的是,廖勇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选择了隐瞒。
想到这,我给蒋君打了个电话,问他知不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些什么。
蒋君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杨晨,你先在在哪儿,旁边有其他人吗?」
「我现在一个人在新觉镇酒店呢,」我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干嘛?」
「因为每次和你说当时发生的事,你都会十分痛苦,甚至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每次?你之前和我说过吗?」
「当然,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们不止见过一次。」
看来我的记忆确实出了问题,可为什么呢?如果是疾病或者意外,我身上至少会有医嘱什么的吧?
「可是……我真的没有一点印象了。」
「这点我也觉得很奇怪,医生也说过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但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为难你吗?因为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你确实也没有撒谎。」蒋君沉默了一会儿,「总之杨晨,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很奇怪……有时候甚至会超乎我的认知。」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明白,但是我真担心——」
「你就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讲个大概就行。」
「大概吗?」蒋君思考了一会儿,反问道,「杨晨,关于你弟弟,你还记得多少?」
「我只记得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而且我没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还有个弟弟。」
「但其实你弟弟没有得病,十年前,你两还和父母一起到新觉镇避暑度假,也就是在那时,你弟弟发生了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
「哥哥,」没等蒋君答话,伴随着稚嫩的声音,我身后陡然升起一股凉意,「你果然什么都忘了呢。」
我浑身如触电般战栗起来,可当我回头望去,却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仿佛先前听到的只是幻觉。
只是,当我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时,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竟然就坐在我的面前,离我不过一米的距离!
他看着我,诡异地笑了起来:「哥哥,你在看哪儿呢?」
「鬼!鬼啊!」我大叫着向后退去。
我认出了眼前的小孩,他就是当初廖勇在小树林里降伏的那个鬼魂!
小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后变成了愠怒:「哥哥,你果然不记得我了,亏我当初还跑出来想要找你,你知道在那小树林里待着有多不舒服吗?」
「你,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
小孩的表情愈发狰狞起来:「哥哥,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虽然廖勇把我抓了起来,但他才是好人,他说的没错,害死我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救,救命!」眼见着小孩向我扑来,我转身躲开,大叫着朝屋外跑去。酒店走廊上没有人,我只好一边呼喊,一边朝尽头的电梯奔去。
08
我冲进电梯按下一楼,可是电梯却出了故障,没有在一楼停下,反而是直接到了 B3地下三层。
妈的,管他那么多,反正只要逃出去就好。正当我这么想着离开电梯时,我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家酒店根本就没有地下三层!
只听啪嗒一声,四周的灯全部灭了,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紧接着,前方莫名多出了一丝光亮,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朝我扑来,而当那东西到了我面前时,我才看清她的面貌——女鬼程冷之!
我转身想跑,可电梯门却已经关上,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我彻底绝望,扑通一声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程冷之愈来愈近。她脸色惨白,双目处不断有鲜血涌出,像极了电影里索命的厉鬼。
我明白自己可能就要死在这儿了。
可奇怪的是,当程冷之的手抓住我的那一刻,我却没有感到任何痛苦。相反,我突然想起来了关于她的一切。我想起来了我们是如何相识相知相恋,我也想起来了五个月前,我和他在廖勇的带领下,一起去了新觉镇。
我甚至还看到一个毛骨悚然的画面,在阴暗的小房间里,廖勇不断将银针插入一个男人的脑袋里,而那个男人,正是我自己。
此刻,我终于明白了,程冷之她从没有想过要害我,不管是留下车票,还是在我上车时阻拦我,她都是想提醒我,提醒我离廖勇远一点。
我注意到在告知我一切后,她的身体也变得透明了几分,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我问她名字时她露出的痛苦表情,或许出于某种原因,告诉我真相会让她重创。想到这,我不由得伸出手,想要抱住她。
可就在这时,一枚银针插入程冷之的天灵盖,她哀号着剧烈挣扎起来,看起来极为痛苦。我冲上前想将她抱住,却是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愈发透明,直至烟消云散。
「妈的,要不是她真敢把事情说出来……」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抬起头,看见廖勇一边抽着烟,一边丢掉手中的银针,「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
「廖勇,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明白?杨晨,你可真够蠢的,」廖勇笑着道,「这不很简单吗,她发现我对你的企图了,所以我就弄死她了啊,只是没想到她执念这么深,做鬼也要护着你。」
「是你杀了程冷之?」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也不想,可她非要多管闲事,没办法,我只能下死手,让她说不出真相。」廖勇耸了耸肩,「只是没想到她这么狠,拼到魂飞魄散也想着要救你。」
「你他妈畜生!」
我大叫着向廖勇扑去,被信任的人背叛,失去喜欢的人……这些事令我怒火中烧。
可还没等我冲上去,那小孩的鬼魂便从身后缠住了我,一瞬间,我竟再也无法动弹了。
「哥哥,既然你当初不肯救我,现在就把身体给我,好不好?」它趴在我的身上,幽幽道。
09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阴暗的小房间里,四周布满了符纸,蜡烛以及各种各样我看不懂的法器和图文。我躺在一张长方形木桌上,四肢末端都被插上了一根银针,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无法动弹。
「醒了?」廖勇身旁盛了一盆鸡血,他将手指伸进去,随后取出,在黄色的符纸上画下诡异的图案。接着,他走到我的身边点燃蜡烛,一边念着奇怪的咒语,一边将符纸烧掉,「你说你要是当时上车多好,这样那司机不会白死,程冷之也不会消失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廖勇,如果我此时能动,我一定会扑上去将他撕碎。
先前弟弟灵魂的那句话,不仅让我失去意识,也让我彻底想起来了所有丢失的记忆。
我确实有个弟弟,而且他并没有在我小时候得病去世,相反,十年前我们一家四口一起来到新觉镇避暑度假,待了整整一个月。
也就是在那时,弟弟认识了廖勇,而因为廖勇的影响,他的行为变得越来越奇怪。经常半夜偷偷起来,独自一人溜出家门。而到了白天,不管和谁说话他都心不在焉,双眼无神地看着远处。
我很好奇,也很担心弟弟怎么了,于是有一天晚上,我假装睡着,在他溜出家门后也跟着跑了出去。意外的是,弟弟没有跑远,而是翻进了邻居家的院子。
我犹豫片刻,也跟着翻了进去,眼前却是令我难以置信的骇人场面。
只见弟弟站在邻居家的院子里,双目无神,怀里抱着一只被扭断脖子的死鸡。我害怕极了,颤抖着问弟弟:「弟,你、你在干什么?」
「廖勇说他要鸡血,叫我帮他找。」说完这话,弟弟从兜里掏出刀片和瓶子,面无表情地割开死鸡的血肉,将鲜血全装入瓶子里。
我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可弟弟却毫无反应,甚至还朝我问道:「哥,你要来帮忙吗?」
我没有回答,转身跑回了家,锁住卧室门后躲进了被子里。
第二天,父母质问我为什么要把弟弟关在门外,我便把昨晚看见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听完后,他们怒火中烧,找到廖勇奶奶对质,但又因为拿不出证据便也只能作罢。此事不了了之,但弟弟也被明令禁止不能再和廖勇来往。
而从那之后,我也时常受到威胁和恐吓,有时候早上起床,还会发现枕头边有死掉的老鼠和鸟儿。最可怕的是有一次我竟然发现了半截腐烂的手指!
父母知道这事儿后半夜悄悄蹲在房间外守着,却没有找到凶手,反而是看到一只黑色的野猫从阳台外溜进来,把那些脏东西放到我的枕边。
眼见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父母不得不中止原先的计划,带我和弟弟提前回家。然而,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新觉镇的前一天,意外发生了。
那天父母忙着收拾行李,没空出门,便叫我和弟弟出去买些当地特产,回家分给亲戚朋友。只是没想到我们刚出门没多久,就在角落里遇到了那只黑猫,它半边脸已经腐烂,正不断流淌着脓水。而那仅剩的一只眼珠则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绿光,如同一只凶残的猛兽。
突然,黑猫大叫一声朝我们扑来,我和弟弟只能扭头逃跑。它不断追赶着我们,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跑出了新觉镇,来到了附近的野林子里。
进入树林后,那只黑猫便停下了脚步,不再追赶我们。我和弟弟以为已经安全,刚松了一口气,脚下却响起咔嗒一声。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朝我胸口射了过来,而等我看清楚那是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时,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最后一刻,是弟弟冲了上来,他用身躯将我撞开,自己则被木棍洞穿了胸口。
我被吓傻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弟弟不断挣扎,直至不再动弹。
「你个傻逼!」廖勇气红了眼,他冲上前来,看着失去生机的弟弟,恶狠狠道,「你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你是我的玩具,是我的!」
接着,廖勇又转过头来,如同恶魔一般看着我:「杨晨,等下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就把你,还有你爸妈全都杀了。」
后来,父母带着警察来到了现场,廖勇告诉他们,是弟弟不小心踩到了猎人打猎留下来的陷阱,可新觉镇有猎人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警察当然不信,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
我想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可一想到廖勇凶恶的眼神,我浑身就止不住的颤抖。
「是陷阱,廖勇说的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了。」
从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和人提起过这事,直到上大学时我发现自己和廖勇竟然分到了同一个寝室!我立马申请了换宿舍,可廖勇却先我一步,将银针插入了我的脑袋。
之后,我的记忆便被他控制了,后来他操控我的事被程冷之无意间撞破,他便杀了程冷之灭口,并伪造成自杀。
我忽然很后悔,我应该早一点想到廖勇有问题的,在丧葬店老板告诉我他用银针控制水牛的时候,在程冷之拦我上车的时候——又或者,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因为胆怯和害怕而选择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