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蓝晓轩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冷笑了一声，“我听完她说的这些话后就和她起了争执，推了一下，她倒在了沙发上，可能那时手机从口袋里掉进了沙发缝隙。她更生气了，仍然说着我不如她之类的话，之后她一个人去了卧室，还让我赶紧走，我没有理会，或许我也一直在忍，忍受她和周扬在我面前秀恩爱，但我从没想过她竟然会这么贬低我，说我不如她，就因为她长的好看招人喜欢吗，我越想越气，就从厨房里拿了把刀进了卧室，她看我还没走，又开始说我怎么这样拎不清，我真的忍不了了，趁她不注意，一刀捅死了她！”

　　“刀怎么处理的？”

　　“扔进了靠近东郊的仓南河。”

　　“陈冰和三眼面具，你真的都不知道？”

　　蓝晓轩看了眼唐生，摇了摇头，“不知道。”

　　审讯室又安静下来。

　　可能也就几分钟，唐生开口了，“你总给我一种忧郁的感觉，或许和你小时候的家庭环境也有关。”

　　“什么？”

　　“我们了解到，你小时候跟随父母在蓝天小区2幢202室住过几年，期间你母亲丧偶后再婚，之后你们家经常争吵，你的继父可能一直对你和你母亲不好吧，或许他有家庭暴力，而你母亲无力反抗，你那会儿还小，也没有自我保护能力，这样压抑的环境让你慢慢变得孤僻忧郁起来。”

　　蓝晓轩本来已经擦干了眼泪，听到这些，她的眼角又湿润了，好像深埋进心底的那份阴暗，脆弱，记恨，无奈，全部涌了上来。

　　“我和我母亲关系很好，可那个男人从始至终就不是家人，他喜欢喝酒，抽烟，脾气很急躁，一不如意就骂我们打我们。”她想起了往事，“有一次我母亲带我去附近公园玩，那个男人没找到我们，之后在公园看见了，对我母亲又打又骂，我在家不小心绊倒一个水桶他也会打我。还好有母亲，她即便受伤了还在安慰我。后来有段时间那个男人稍微好点，之后我们搬家了，可搬走后他仍然打我们，完全就是个混蛋！”

　　蓝晓轩的眼神里有种阴冷的东西，“几年后的一个晚上，记得外面下雨，雷声很响，他在家喝酒喝多了，又开始骂我母亲，我和母亲一直忍着，他看到我们没有说话，更加生气了，打了我母亲几下后他就甩门出去了。恶有恶报吧，那晚后半夜我母亲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那个男人离开家后醉酒走在路上，被一辆超速车给撞了，还在抢救。我们到医院时，医生说已经死了，当时我和我母亲完全没有感到悲痛，反而觉得终于解脱了，是的，解脱了。可那晚他醉酒打我母亲，之后被车撞死这件事我一直记得，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时候想起来还是觉得害怕。”

　　她说到这时，仿佛又听到了雷声，就像那天晚上，外面打着雷，那个混蛋在家又打又骂。

　　原来如此。

　　唐生竟然有点同情她。至少，小时候的她值得同情。

　　蓝晓轩沉默了，两眼呆呆地盯着地面，再也没有说话。

　　“。。这场戏，该结束了。”

　　唐生离开了审讯室。

　　半个小时后，他再次来到医院，并联系了楚子飞和苏慧。

　　两个人过来时，他正在三楼电梯门口的一排长椅上坐着。

　　“唐警官，怎么样了？”楚子飞显得很着急。

　　“蓝晓轩承认是自己杀了胡雪。她也没有精神类疾病。”

　　“不会的，晓轩不会杀人的，更何况是她的好朋友。”苏慧愣了一下，坐到了长椅上。

　　“她真的已经承认了？”楚子飞又问。

　　“是。”

　　“周扬知道吗？”

　　“请你们告诉他吧。”

　　“。。那，薛城和死在郊外河塘里的人，到底是谁杀的？陈冰？”

　　唐生看着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这时候，几个医生和护士推着一辆手术车急急走来。

　　唐生一看，陈冰闭目躺在车上，脸色比之前更苍白。

　　他叫住了其中一个认识的医生，“怎么了？”

　　“原先情况还好，转到普通病房后他的头部病情突然加重，需要立刻做手术！”医生说完，和其他人一起推着车走进了旁边的电梯。

　　“这是陈冰？”楚子飞和苏慧异口同声问道。

　　二人盯着那扇电梯门，它正在慢慢闭合。

　　“对。”唐生点了点头，“你们去看看周扬吧，刚才我问医生，说他情绪依然低落。”

　　“。。好。”

　　楚子飞和苏慧走后，唐生打了个电话给上官清。

　　“什么事儿？”

　　电话里传来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

　　唐生对她说了几句，也离开了医院。

　　6月27日星期三晚23：30

　　市公安局

　　“知道了，谢谢。”唐生站在长长的走廊里，挂断了电话。

　　刚从医院得到消息，陈冰下午从手术室出来后就一直昏迷，目前依然没有清醒，手术算顺利，至于能不能清醒，能不能活，现在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陈冰，这次能醒吗？

　　望着窗外点点灯光，唐生沉下了眼眸。

　　“哎，你傻站着干嘛呢，又在想什么？”李萧从不远处慢悠悠走来。

　　“陈冰还没醒，而且这次情况更严重。”

　　“白天你们进去问话不是还好吗。”李萧站在旁边，右手捏起了他那胡子渣渣的下巴，“是不是醒来后想起自己做过的事情，情绪一激动，之后就这样了？”

　　“或许。”

　　“希望能醒吧。。”李萧打了个哈欠。现在这三起凶案已经有结果了，鎏金青铜面具也被专家鉴定了，是殷商时期的宝贝。顾家老宅的六名死者的身份也确认了，是当年上林村失踪的村民。但那具旗袍女尸为什么不会腐烂，青铜面具和尸身不腐有什么关系还需要有关专家的进一步研究。

　　依然是个谜。

　　“对了，孙民当时挖出青铜面具时拍的照片你这有吗，我一直忙着还没见过。”

　　唐生打开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孙民发给他的那张照片。

　　三只眼睛，五官柔美，表情似笑非笑，表层鎏金，材质青铜，不薄不厚，恰到好处，仿佛从几千年前醒来，注视着这个已经发生巨大变化的时代。

　　“这才是真正的三眼面具，我的天，也太好看了吧！”

　　唐生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时，也这么想，然而很快，面具上的第三只眼睛就像一个黑洞一样吸引住了他，也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

　　这确实是张青铜面具，案件中出现的普通材质的面具完全复制了它的容貌，可有种东西复制不了。

　　气韵。

　　青铜面具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特殊气质，看久了，仿佛已经被它牢牢控制住，让你在它的凝视下俯首称臣。

　　莫非它有股神秘的力量？

　　唐生想到了陈冰的话。他杀了薛城后，脑子里突然冒出一种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但还是那么做了，把尸体弄成了一种供奉仪式，难道，这是他在接触青铜面具久了之后产生的邪念？

　　就像顾家人，难不成也是在青铜面具的影响下，顾连齐变成了杀人恶魔，顾勇平变成了绝望的自杀者？

　　不过，按照顾家日记记述的，戴着青铜面具下葬不是会福泽后代吗？莫非当时顾连齐找到的高人对龟甲上的解读是错误的？青铜面具本来是阴邪之物，而不是给谁带来什么福泽？

　　但上官清的那位墨西哥网友又说过，那个部落首领的儿子表示族人戴着三眼面具跳舞是为了纪念祖先做过的事情，面具容貌也是根据部落祖先一个女人的相貌雕刻的，照这么说，一代代传下来的面具应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唐生的脑子有点乱。

　　“无价之宝啊。”李萧感觉自己的眼神里也透出了一丝贪婪。他在想，接触过这张青铜面具的人，是不是都想把它占为己有呢？

　　他抬手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下，照片消失。他觉得不能再盯着看了，看久了总感觉漂亮是漂亮，但不知怎么的，就瘆得慌。。

　　唐生把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也不再想它。

　　李萧换了个话题，“对了，你们这几天又在查蓝晓轩的家庭，还有那个人的父母情况，有结果了吗？”

　　“嗯。”

　　“还真被你们查到了啊，毕竟这么多年了。”

　　“真相总会大白的。”

　　“也对。”李萧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表姐说，明天上午去图书馆借书，说要研究研究那青铜面具，还说上次和你在奶茶铺子见面也聊起关于面具的事，怎么，你俩现在关系这么好了？”

　　见他一副八卦表情，唐生咳嗽了两下，“想多了，只是我们都有一个同样的假设。”

　　“噢。。什么假设？”

　　“她没跟你说过？”

　　“上官清和你一样，都没跟我说过。”

　　“。。”

　　李萧伸了个懒腰，“哎，这次结案后你可以申请休假几天，哥们我或许也能请假，到时一起出去旅个游放松下，怎么样？”

　　“没这个想法。”

　　“兄弟啊，你都连着几年没休假了，该歇歇了。”

　　“你不也一样。”

　　“所以今年想好好休息下呗，我昨晚在网上查了查周边游景点，有个叫枫溪古镇的地方看着不错，山清水秀的，如果能休假，一起去看看？”

　　“再说吧，或许依然忙。”

　　“唉。。也是。”

　　两个人沉默了会儿。

　　“李萧。”

　　“嗯？”

　　“佛家讲，众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有人为得到某种利益或者某样东西不择手段，也有人爱而不得。。或许我们都逃不脱这八苦。”

　　好朋友忽然多愁善感了下，李萧倒有点不习惯了，不过他想了想，叹了一声，“如果能超脱这八苦，那就不是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