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先生,您这次的确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十分感谢。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三眼面具和您爷爷确实有关,可能他对三眼面具情有独钟,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所以才会把它画下来放在暗格里,而且他并不想外人了解关于面具的一切,当然他在那片文章中有提过,但也只是大致注解了一下,没有详细介绍。那么现在存在这几种可能性,一是您的爷爷薛久山,他在某些奇文秘史中发现了三眼面具的记载,不仅将它写入文章,还发挥想象,画出了这张面具,也就是说,它是您爷爷在看到某些文字记录后创作出的,之后由于某种原因,被凶手得到利用,让它出现在了凶案中。第二种可能性是,您的爷爷曾经看到过真正的三眼面具,它与史书中记载的完全一样,后又将它画下藏于暗格中,但有人发现了它,并根据画纸制成了三眼面具。第三种可能性是,凶手和您的爷爷一样,也知道面具的存在,或许也见过这种面具。您的爷爷只是将它画下来,而凶手则出于某种目的用于行凶。还有一种可能性,即凶手使用的面具和您爷爷所画的面具相同,纯粹是巧合中的巧合,不过我想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
薛云国赞同地点头,“我想第一种可能性应该不大,第二种和第三种或许存在。”
“无论如何,三眼面具都是一个重要线索。”唐生这时的目光在面具和薛云国脸上徘徊着,他现在感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正在将他慢慢束缚住,而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这是最可怕的。他又问道,“薛先生,您刚才说您爷爷喜爱收藏古董字画,又很严肃神秘,那平时他除了在书房里看书作画,还会做什么?”
“偶尔会去外面散步或者参观博物馆、艺术馆这些地方,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中。当然在我还小的时候,他和我父亲白天忙着打理公司,只有晚上有空呆在书房里,我接管公司后他就基本上不怎么外出了,好像也没什么朋友,是个孤僻的老人。”
“他的书房您并不熟悉,难道您父亲和您不经常进去?”
“我爷爷不允许,除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嗯……现在看来,是怕你们发现那暗格中的东西。”
薛云国叹了口气,“难道这面具有什么秘密?我是他孙子,也不能知道?”
“那么薛城呢,他也没进过书房?”
“对,我爷爷虽然疼爱阿城,可一提及书房就变脸,记得阿城还小时,有一次闹着要去书房玩,被他太爷爷严词喝住了,而且那书房总上锁,只有我爷爷一人有钥匙,其他人想偷偷进去也办不到。”
唐生静静听着,他的手一直按在那张面具上,触碰它,仿佛也触碰到了薛城和另外一名死者胡雪的脸。
6月23日星期六中午12:20分
周扬开门进屋,大堂正中的画架上有幅还没完成的抽象画。画面左上角那只用简单线条勾勒出的黑猫正用一只绿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似乎在等待周扬继续提笔作画。周扬看了一会儿这幅未完成的作品,接着走进了卧房。
他把偷来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眼睛死死盯住了它。几条血丝悄然爬上眼球,似乎随时都能侵占整个眼眶,将黑白分明的双眼变成血红一片。
这双眼睛已不是艺术家的眼睛。
半分钟后,周扬打开了电脑。
当屏幕上那只色彩斑斓的巨型蝴蝶再次出现在面前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条短信。
他看了一眼,立刻关掉电脑,抱着它走出了屋子。
热辣的阳光下,屋前那片湖水泛起点点鱼鳞般的波光,两只大白鹅正躲在岸边树荫下闭目乘凉。不远处的乡间小道上空无一人,路边花草被热浪包裹着,此刻也显得无精打采了。
这种天气下,位于湖边东侧的那片林子多少能给人一种凉爽的感觉。
层层树叶组成一把天然的遮阳伞,挡住了烈日的侵蚀,林子距离公路又远,让人瞧着就有生气,不像公路两侧那些树木,叶子上全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显得死气沉沉的。
这片林子正是周扬现在要去的地方。
树林里有知了在高声鸣叫,偶尔也响起几声鸟叫,除此以外就再无其他声响了。
周扬环顾四周,目光触到了右手边那几棵树,在它们后面隐约露着一个灰色小土堆。
那是座坟墓。
没有墓碑的野外孤坟。
刚租下那处平房时,周扬并不知道有座坟墓就在百米开外的地方静静地俯卧着,直到有次进林子寻找创作灵感,这才发现了它。
他的灵感瞬间袭来,最后将这座孤坟抽象又诡异地画进了作品中,在他看来,坟墓可以是恐惧的源头,也可以看成是一处别具特色的风景。
不过现在,他莫名地开始心慌起来。
土堆上那些像头发一样的荒草正随风摆动着,它们仿佛长进了周扬的身体内部,在有意无意地触碰着那颗结实有力的心脏。
他和孤坟对视着,周围只有知了声和鸟鸣声。
几秒之后,他感到有只乌鸦在周围叫唤,抬头望去,倒没发现乌鸦的身影。
他再次看向孤坟。这种对视也可以看作是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的对视吧。
活人在外面看死人,死人透过泥土看活人。他从未这么专心致志地瞧过这座坟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是种下意识地行为。
他应该继续往前走的。
停留片刻后,周扬朝前迈开了步子。
没走几步,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咔嚓。
他看了看周围。一只乌鸦正栖在树上望着自己。
刚才就是这家伙在叫唤吧。
他想着,朝身后看去。
对,那座孤坟。
声音是从那传来的。
难道周围有老鼠?还是坟墓主人发出的声音?
富有想象力的第二种猜测让他紧紧盯住了那个长满荒草的土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可笑。死人怎么会动,更何况现在是白天,就算想吓人也得在夜深人静时。
莫非声音是……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朝孤坟那边走去。
绕过几棵树后,他来到坟墓跟前,刚想张嘴,一个声音又在背后轻轻响起。
周扬转过脸来。
此时,不远处那只栖在树上的乌鸦猛地展翅掠起,飞向了树林外。
林子上空再次响起了阴沉而孤寂的叫唤声。
十分钟后,一身运动休闲服的楚子飞来到周扬家。
昨晚分别时,他和周扬说过今天要来欣赏一下对方的作品,现在周扬却不在家。
屋门紧闭,敲门后也一直没回应,看来是出去了。
他走到一扇玻璃窗前,朝里面看了几眼。
这房子外表老旧,是江南地区那种极为普遍的乡下平房,估计也有十几年的光景了,不过里面倒是另一副样子。
雪白墙壁上挂满了画作,水泥地上支着一个个画架,各种风格的作品将屋子变成了五彩缤纷的天堂。
这是属于艺术家的美好世界,属于周扬的私人空间。
楚子飞可以想象到,他大部分时间都会坐在屋中创作,全神贯注,就像大学里上专业课时那种饱含艺术家激情的状态。
这一点,自己永远也达不到,比不上。
他们两个人有很多不同,其中一点就是,周扬总爱沉醉在各种奇妙的幻想中,楚子飞则很现实,他喜欢去亲身体验实际存在的事物,喜欢那种冒险的刺激。
不过艺术家需要幻想,幻想中的世界一旦与现实很好地融合起来,将会产生一种惊世骇俗的美。或许周扬天生就是画家,他的大部分作品便是现实与幻境的绝妙结合,这一点,他楚子飞也永远做不到。
呈现在眼前的这些画,相比大学时代更加成熟更富有内涵和灵性,看来远离喧嚣,安居一隅潜心作画的选择对于周扬来说是十分正确的。
可惜他不在家,不能进去仔细欣赏一下了。楚子飞走回门口,拿出手机给周扬打电话。
不过对方已经关机。
以前周扬外出写生时经常会把手机关掉,以免别人来电打扰,但现在应该不是去写生吧,天气太热,而且刚刚失去胡雪,估计没那份心情了。
那会去哪?还是手机正好没电或者已经欠费?
楚子飞决定先回去,晚点时候再联系周扬。
离开时,他又朝四周看了看。前方碧湖上波光粼粼,周围是一片绿油油的田野,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草木气息和花香,湖东侧还有一片树林,枝叶茂盛翠绿,让人看着都清爽。
这蓝天白云,碧野幽湖,真是一幅很好的江南景致。
他边走边欣赏着,心里突然想到了那个在公交车上遇见的女子。
她和江南美景一样,也很赏心悦目。
上官……
上官什么呢?
6月23日星期六晚上22:30分
在天涯酒吧二楼的办公室里,陈冰正坐在红木椅上,闭目倾听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美妙动听的音乐总能让人陶醉其中,忘却一切烦恼。他现在正独自享受着这个愉悦的时刻,手指随着音乐声有节奏地敲打在椅子的扶手上。
当然,所有美好的事物总有逝去的一刻,命运交响曲最后在激昂的节奏中戛然而止,陈冰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美妙音乐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底楼传来的闲聊声,欢笑声,还有一曲古雅的“高山流水”。
人都是喜欢群居的动物,一帮好友坐在一起聊天畅饮,开怀大笑,这才是快意人生。
人生中也少不了亲人、朋友、爱人,后面两者需要自己去寻找、把握。有些人广交天下友,活得倒是潇洒;有些人更在乎爱人,甚至觉得宁可没有朋友,也不能没有甜蜜的爱情。
这种思想是否极端,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