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立刻去了市人民医院。
原先和孙民一起来的那名同事正守在病房外面,周扬的主治医生正好也在,唐生问了情况,医生说病人身体虚弱,不过意识清醒,倒可以问些问题,当然要控制好时间,让病人安心休息。
唐生点点头,开门进了病房。
周扬躺在病床上,脸色依然苍白,正用一种忧郁又感激的眼神看着唐生。
“谢谢你救了我,唐警官。”
“没什么。现在感觉怎么样?”
“啊,还好。”
“我要问几个问题。”
“你问吧,其实我一直在等你过来。”
唐生坐下来,目光敏锐,“你被绑架的事,现在可以跟我详细谈谈了。”
周扬深呼吸了一下,他觉得现在一呼吸胸口就隐隐作痛,脑海里还充斥着某些可怕的画面。
他盯着天花板,感觉又回到了那个黑暗寂静的房间。
人的确惧怕黑暗,在那里,他感到了最原始的恐惧。
“我想还是从自己醉酒那晚开始说起吧。那天上午我接到晓轩的电话,说楚子飞已经回国,还来到了这座城市。哦,他是我的大学同班好友,毕业后一直在外旅游。他突然回来,我们便在那晚一起吃了顿饭,后来分开后,我去了文蕴路上一家餐馆喝酒,一直喝到很晚,好像,好像还见到了胡雪。。”
“见到胡雪?”唐生此时皱了下眉头。
周扬摇摇头,苦笑一声,“是幻觉,喝的实在太多了。不过,我真想永远都沉浸在那种幻觉中。这之后我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第二天醒来,竟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我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只回忆起好像在一家馆子里喝过酒。于是我从房间的窗户出来,跳到下面的平台,再顺着管道爬了下去,而后找到了那个餐馆,想了解一下自己喝酒后到底怎么了,没想到碰到你和你的同事。老板娘给我那个打火机后,我更加茫然,她认为打火机已经物归原主,可真不是我的。我突然觉得,或许是某个人在我喝醉时进入餐馆,我有时会抽烟,可能对方给了一根烟,而后帮我点上,之后把我带走,却不小心把打火机落在了馆子里,而老板娘并没有看到那个人。所以,我立刻跑回了早上醒来的那个地方,先去门口瞧了一下,发现大门锁着,于是又从窗户那爬了进去。。”
周扬咳嗽了一声,“我知道,这应该是私闯民宅了,但当时顾不了那么多,只想知道真相。我之所以觉得有人把我带走,之后来到了那个地方,主要是因为打火机表面的蝴蝶图案。在那房子卧室的墙上有几幅画,也画着蝴蝶,我想,这个人肯定很喜欢蝴蝶吧。反正当时我认定打火机就是房子主人的,于是就把它放进了抽屉,却发现一台白色笔记本电脑。我想从里面了解更多屋主人的信息,就打开了它,主界面是一只巨大的蝴蝶图片,电脑设有密码,不过我很快破解了,之后点开文件夹里的一个文档,我看到。。”
“看到什么?”唐生想起老房子地下室里发现的两台笔记本电脑,其中一台就是白色的,主界面也是蝴蝶。
“日记。”周扬的眼睛突然睁大,目光里是愤怒的火焰,他那只正在输液的手抓紧了床单,“这个人在日记里说,是自己杀了胡雪!”
唐生愣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画面,“具体内容,你还记得吗?”
“记不太清了,反正电脑的主人就是凶手!”
“之后呢?”
“后来,对,后来我拿着电脑离开了,回到家后本想再看一下日记,突然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让我带着电脑去屋子右侧的那片小树林。我虽然感到奇怪,可一时好奇心重,想也没想就去了。那里有座孤坟,我很快听到那边有声响,过去后又听到背后传来声音。我转过脸,然后就猛得感觉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清醒时,发现自己眼睛被布条蒙着,嘴也被塞了布条,身体被绑得严严实实。四周黑漆漆的,后来我触碰到一堵墙,于是用头撞墙,想引起别人注意,但没有任何回应。过了会儿有人进来了,是个男的,因为他问我笔记本电脑的密码和内容是什么,我没有说,他就离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一次撞击墙面,那个男人又出现了,这次直接把我打晕了,我没了知觉,等醒来后还是一片黑暗。就这样,我在黑暗的世界里呆了很久,感觉已经过去几十年。。直到撞墙声被你听到,我才重新见到光明。”
周扬说完有些急促地呼吸起来,他瞪着天花板,眼睛里多出了好几条血丝,看起来像头愤怒又激动的野兽,“绑架我的人就是杀害胡雪的凶手!那晚他男扮女装把我从餐馆带到那个房子,后来对方回到房子那儿发现自己的电脑被偷,就想到了我,然后埋伏在树林里偷袭我,抢走电脑,再把我关在了那个黑暗的房间。。对了,唐警官,抓到这个混蛋了吗?”
唐生没有回答,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这是陈冰出车祸前在云里间13号老房子门口和他的对话,“听听,是他的声音吗?”
周扬仔细听了听,点头,“当时对方的声音有点故意压低,但我基本可以肯定,就是他。。陈先生,是谁?”
“天涯酒吧老板陈冰。”
“他!”
“120把你送到医院时,陈冰来到了关你的那栋老房子,之后逃跑,途中遭遇车祸,现在就在这家医院里抢救。”
“就是他了,凶手,是他杀了胡雪!”周扬握起了拳头,一拳打在床单上,“可恨的是我没有早点发现他!”
“什么意思?”
“日记,还是那该死的日记!里面不仅说了胡雪,还提到了我。写日记的这个人想进一步了解我,就经常光顾我的博客,浏览作品、文章并留言,甚至微信聊天,这个人的微信号叫落叶纷飞。先是加入艺术爱好者群,而后加我为好友,发表一些精辟的艺术见解,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你们聊过,那么具体内容是什么?”
“每次都是聊些艺术的话题,当时总感觉对方很神秘。。混蛋!”
唐生看着周扬一点点激动起来,刚进病房时表现出的冷静看来是强忍内心的情感,现在越来越气愤,医生如果看到,一定会责备自己的长时间询问了。
“他会死吧?”周扬突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唐生。
他指的自然是陈冰。
“不知道。”
“哼!”周扬冷笑了一声。
唐生盯着他的表情,站起来,“请告诉我你的博客地址以及那处画有蝴蝶的房子地址。还有白色笔记本电脑的密码。”
记下地址和密码后,他离开了病房。
来到底楼抢救室门口,唐生的脸色又沉下来。
“怎么样了?”孙民一直守在抢救室门外,问道。
“回去细说吧。”
“好。不知道陈冰能不能醒来。。你刚才来医院时也听医生说了,情况依然不乐观呐。”
唐生看着抢救室那扇门,仿佛也看到了躺在里面,满头是血的陈冰。
他感觉,陈冰会醒来。
此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同事小赵来的电话,他刚巧也想打给对方,听完对方的话后立刻回到了局里,他先把周扬那的情况跟专案组做了汇报。
很快,几名同事根据得到的地址,赶往周扬去过的那个神秘又拥有蝴蝶画的房子。
唐生来到小赵那,一进门,目光就锁定在了两台笔记本电脑上。
“来啦,唐生。看看吧,我刚才发现的。设置密码的白色笔记本电脑里存有电子日记。”小赵摘下眼镜,用擦镜布仔细地擦了擦镜片,“唔,现在很多人都习惯用电脑写日记。”
“我刚从周扬口中知道了一个开机密码,蝴蝶的英文buttfly。看来你也不需要了,已经破解了。”
“嗯,看看日记吧。”
唐生点点头,点击了白色笔记本电脑里的一个文档,里面是日记。
约从半年前开始到现在,断断续续地记着,不是每天都写,有时甚至隔了几个礼拜才又动笔。
其实严格意义上讲,它不算日记,内容绝大部分都是些琐事,而且语言极为简短,有时就一句话。比如“今晚失眠,真见鬼!”“吃泡面果然没营养啊。”“外面好吵,又睡不着了!”像一个人微信微博上的无聊记事。但,有几处文字透露出了重要信息。
“看到周扬博客中所写的艺术爱好者群微信号,我以“落叶纷飞”这个名字加了进去。果然周扬也在线,加他!
跟他聊创作,感觉我们挺聊得来,同道中人!
又去他的博客逛了圈,继续留言!
今天他问我是谁,呵呵,我不会说的,越神秘越好!
今天很开心,因为我一刀结果了胡雪。那种鲜红的颜色,真好看呢!
刚才我看着周扬,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
唐生发现,这些极为短小的记录,和周扬在医院里说的基本一致。
微信名为落叶纷飞的神秘人,和周扬在线聊天,之后又想置他于死地,还似乎真的杀死了他的女朋友胡雪,而且言语间极为满足。
周扬偷走的这台电脑现在就摆在唐生面前,而它,是从那间地下室里发现的。
关掉日记,他点开了电脑桌面上的微信图标。
既然电脑的主人会与周扬在线聊天,那就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