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门外走的时候,我刻意用余光瞟了眼那个从头到尾保持着沉默的神秘女人。
只见她依旧岿然不动在原地,像座山一样对周遭的发生漠不关心,任凭前来收拾餐具的佣人们来来回回的旁敲侧击。
我本想趁此空档好好试探一番这个奇怪的人,看是否有机会引出她的身份以及先前如此将我们操作的原因。
但因为碍于身后一直紧咬不放的刘仁泰的视线,我便只好打消念头,随着人流一起往楼上走,回去各自的房间。
上了楼梯之后,我特意留心了一下每个人的路线走向,发现除了刘明强和傅海泽在进入二楼楼梯口直接右转到另一边的客房区之外,其余的人皆是和我们同路,并归在杜老爷的这一边。
处于队伍最前端的刘悦,踩到楼梯拐角后就直接进入了左手边的房门,刚好在杜老爷的房间对面。
然后,身处第二位的傅若怡便快步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转身进了右侧的房间。而那个一直虎视眈眈的刘仁泰则紧挨着张升叔和我,一齐走到了走廊的中间,相互背对着打开了各自的房门。
需要注意的是,傅若怡和刘仁泰的房间并非是毗邻的,而是相差了一条下午时分杜少爷大步离开时所走的过道的距离,不同于我们隔壁就是房间的情况。
而至于左侧最西边的那个房间,因为当下无人进入的关系,我便猜测那是楼下神秘女人的房间。
……
“啊,可撑死我了。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吃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美味,并且居然还吃饱了!讲道理,这是我第一次吃所谓的高档料理吃到饱。其他的几星餐厅什么的,几小时等下来都还不够塞牙缝呢……”
在玄关的鞋柜前换好提前准备的棉拖鞋后,我便一如临来时的势头猛地摔上了柔软的床铺,止不住地絮叨起来,完全不见先前当着众人面辩论时的凝重态势。
反倒是此刻的张升叔依旧没有消退去脸上的阴沉,一言不发地板脸看着正在床上翻滚的我,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轩,”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说道,“叔叔真的很抱歉,原来我以为今天会是难得享受安静的一天,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没事的叔,不用放在心上。”我停下了折腾,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可是……”
“哎,说实话,其实只要能够来这儿痛快吃上这么多的美味佳肴,我觉得就已经是很合算的了。而我刚才在餐桌上的那一番发言,虽然当时有些不堪,但却让我踏实的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讲了出来,现在反而是好受多了,觉得在外人面前堂堂正正表现自己的个性也并不是件什么太坏的事,要议论就由他们议论去吧,没有必要去刻意伪装自己了。所以,今天再怎么精打细算下来,也是稳赚不亏的一天,叔叔你可千万不要觉得抱歉。”看着张升叔,眼里充满了真诚。
“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了,但……”
“好了好了,咱先不聊这个了,”我翻了个身,再次打断了张升叔的话,“话说回来,我想问叔,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啊?瞒……瞒着你?怎……怎么会!”张升叔显然没有对我突然的话锋急转做足准备。
“少来!早在杜老爷到宴会厅之前你就已经暴露了,你事先调查过今天的其他来宾对不对?!”
“这……我……啊,果然还是被你察觉到了,”张升叔恼悔地拍了拍额头,神情缓和了许多,“是在我喊出刘悦这个名字的时候对吗?啊,我就知道,当时一脾气顺嘴说出来后我就立马后悔了。”
“这让人不注意也太难了吧,我们进门后是直接走到右边座位的,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左边人的铭牌并清楚他们的名字,所以叔叔你当时的喊话对我而言简直是有午夜时的教堂鸣钟声那么突兀。”
“唉,叔叔我还是太不小心了。那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索性把杜老爷委托我的事情全部告诉你吧!”张升叔叹了口气,颓然地坐在了床铺的一角。
“委托?难道你之前接手的杜老爷的委托还和现在的局面有关吗?”
“是的,其实杜老爷当初的委托正是让我去调查那个战争年代的呼斯珥镇的居民,找到符合他在餐桌上所讲的身份的合适人选。只是,其中的缘由并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单纯。”
说着,他从内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布满了从杂志上裁下的大小不一的字体,其中不少有“杀死你”“诅咒”等字眼。
“这是一封恐吓信的复印件,是杜老爷不久前收到的。寄件人自称‘二十年前的仇恨’,叫嚣着要对他进行报复。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大,杜老爷没有选择报警,而是委托身为侦探的我从籍贯入手排出幕后可能的犯人。”
“哦,也就是说今天前来参加宴会的人,都是叔叔你调查过的人啊。难怪在杜老爷宣布在场人都来自呼斯珥镇的时候,叔叔并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
“关于这点,其实杜老爷在今天邀请所有人前来参加宴会的计划我是完全不知情的,这有可能是另一个侦探提的意见,试图在今晚引蛇出洞,好让犯人露出马脚。”
“另一个侦探?”
“嗯,应该就是那个神秘兮兮的女人。听完你之前的分析,我越发笃定她的身份就是一名侦探了。”
“可是杜老爷不是已经委托了你吗,为何还要再找一名侦探,莫非是不相信叔叔你的实力?”我鄙夷地看着张升叔问道。
“你这是什么眼神?怎么可能是叔叔我业务能力的问题,我可是只用了两天就查到了刘悦和刘明强两个符合的人啊。要论这个罪魁祸首的话,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这孩子,给我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害我迫不得已中断了杜老爷的委托,转手资料给其他侦探来做。”
“呃……”我支支吾吾,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那,就算今天晚上把犯人揪出来了,杜老爷又要怎么处置他呢?”只好生硬地转移起话题。
“当然是用钱咯,”张升叔不屑地甩甩手回答,“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钱更能让人忘却仇恨的呢?早在委托的一开始他就和我说了,要用钱来摆平。说不准现在已经把相关的补偿金额方案重新寄到了每个人的手上,正安心地坐在房间里等人亲自登门呢,也难怪他当时要特意把自己晚上会一直呆在房间的事情说出来。不过,前去认领的可能不只有一人就是了。”
“啊?原来今天晚上是这么暗流涌动的啊!我之前可是还觉得杜老爷是个既有风度又有大体并且非常懂情义的人诶,没想到私下这么现实这么有心计。”
“瞧瞧,又忘记我之前一直交代的了不是,看人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这世上多得是。尤其是这种能够有所事业的成功人士,他们的演技可并不输于电视上的某些流量明星!”
“呵,那叔叔岂不是就是奥斯卡影帝了?”
“行了,别跟叔耍嘴皮子了!”张升叔说着看了看手表,站起了身,“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去玄关通过猫眼瞄外头有没有人经过了,应该至少能看住傅若怡和刘仁泰的动向。若不是房门隔音效果好,我只需要躺在床上听走廊上的敲门声就可以清楚有几个人进出杜老爷的房间了,唉,真是。”
“那叔叔你继续加油工作吧,离烟火大会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就先在床上打几盘手游缓缓撑劲儿。”
“别离手机太近啊!”
张升叔像往常一样告诫道,转身便要向房门走去,却不经意间瞟到了玄关处的异样——有一张先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卡片样物体静静地横躺在地板上。
随后,便是一阵脚步声,以及张升叔冲我的嚷叫,“轩,你快过来看这个……”
与此同时,在楼下亮堂的宴会厅内,那个一身黑色的女人依旧正襟在原来的座位上,冷漠地从衣袖里抽出了一张黑色边底的塔罗牌——一个披着披风的骷髅执握着一把浸血的镰刀,正如她潜藏在面纱下的笑容那样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