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我警告你,如果以后还像今天这样,一声不吭就把案发现场的东西搬来搬去的话,我保证会先和你拼命!”还原完最后一件衣橱,我浑身瘫软地倚在墙上,气喘吁吁地发出了威胁。
“当……当然,我答应你。”张升叔立马回答,即便同样疲惫不堪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维塞历2020年11月4日,周六。张升叔拉着我来到了卡伦县的西郊,一个远离城市灯火的中等规模乡镇里。
道尔镇生于盆地,四面环山,遍地绿林,是穆尔河与索菲江合二为一的交汇中心。
这里冬暖夏凉,风景绝美,旅游业是这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每年慕名而来的游客不计其数。
尤其是在晚春的三到四月,樱花盛开的时节,河岸都被渲上粉红,街道也就因此更加拥堵了。
此外,江河交汇的地理优势也带动了道尔镇水运行业的发展。
江程公司,安诺姆市最大的水运公司就坐落于此,从事的是卡伦县对外的大部分贸易。
然而就是这家地位重要的大型上市企业,近日却面临重大管理危机。
企业董事袁安及其妻子夏晶接连死在了别墅、公寓,使得公司一下子失去了指挥的主心,或将引发高层间的权力争夺,甚至沦落到被收购的境地。
如此金融动荡,社会舆论自然少不了猜疑,尤其当案件的部分细节通过网络流传开后,这种情况更甚,到处都充斥着阴谋论和谣言。
为了尽快遏制逐渐离谱的舆情,警方不得不调整了工作侧重,分配更多注意力到这两起看似简单的密室事件上来。
身为侦探的张升叔和我便也受邀出现在了这里。
此刻,经过短暂休息,恢复体力的我突然闪过了一些头绪,于是赶紧向张升叔建议在陈警官发来详细资料之前分析一下密室可能的成因。
“行,那老规矩我先来。”张升叔很爽快地答应了,“首先呢,我并不认为夏晶死于自杀,因为案发现场很整洁并且房间里还有不少设计一半的图纸。这说明她仍在为未来打算,没有自杀的动机。在此基础上,自然而然的,破案的关键落到了房间钥匙的头上,即凶手是如何在犯罪后用钥匙反锁房门,再将其送回死者裤袋的。刚才的‘搜证’排除了密道的可能,且现场也并无明显的可疑痕迹。所以……”他刻意停顿,“这是一起完美的不可能犯罪!”
张升叔突转的话锋让我目瞪口呆。
“啥?”
“别紧张,开个玩笑。我刚刚说的是普通人的结论,我可并不普通。我的鼻子比猎狗还灵活,我的眼睛比老鹰还要敏锐,我……”
“差不多行了,自夸环节还请跳过。”我冷着脸说。
张升叔不开心地抿了抿嘴。“其实答案就在那扇窗户上。”
“窗户?”
“嗯哼!难道你以为我刚才只是在单纯地胡搬乱翻吗?那只是我在掌握了关键线索后的一种随性罢了。”
“目测又是个不错的借口。”
“别打岔,我说的是真的,是刚刚在房间转悠的时候留意到的。那扇窗户,那扇案发现场里唯一的窗户,相较于窗台来说,不论是玻璃还是外框,都显得太过于崭新,并且上面还有近期才留下的类似翻修的痕迹……”
“你该不会是想说……”
“没错!凶手就是通过拆装悬窗来制造密室的!”他得意地宣布。
“这是不可能的!”我果断反驳,“第一,悬窗的材质是铝合金,拆卸重装都很困难。第二,依照这种手法,凶手必须要先在洋房外准备一把梯子,并在站在二楼的高度将窗户复原。然而这么做的话,未免也太‘嚣张’了吧,随时都有可能被行人发现。一个刻意制造密室来掩盖自己罪行的人,怎么会冒功亏一篑的风险呢?”我减缓语速,换了口气,“何况10月29还是个雨天,雨中作业难度更大,所以我不认为凶手用了这个手法。”
“没准他就是想拼侥幸呢?又或许,他用了一些其它手段规避了风险……”
“比如?”
“比如,比如……”张升叔支支吾吾,然后倏地眼前一亮,“哦,你看,你刚刚也提到了那天的天气,不觉得雨天相较于晴天来说更难被别人发现吗?行人少,而且还有雨伞遮挡视线,再加上案发现场地处乡镇边缘,拼拼概率也有胜算,不是吗?”
“这么分析的话……也有些道理吧。”我勉为其难地回答道。
“看吧!而且雨声还可以掩盖装修的噪音。”他加大了音量,仿佛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行吧,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我还是感觉牵强。”
“哼,既然如此,请问大侦探您有何高见?”张升叔阴阳怪气地说。
“高见算不上,也就是在刚才倚门的时候想到的,”我撇了撇嘴,“叔,你不觉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个房间很正吗?”
“正?”张升叔顺着我的说法,皱着眉头往窗户看,“哦你是说门窗正好在一条直线上吗?”
“对,而且好巧不巧尸体也位于这条直线上。”我猛然点头,“所以我推测凶手是借助丝线在一楼的窗外将钥匙通过房门底缝拉回房间的。”
“房间紧闭的悬窗如何解释呢?”张升叔追问。
“这个简单,拉钥匙前只要用一根系了绳的直杆代替悬窗支柱将窗撑起,最后在外面拉走那根杆就行了。”
“但是别忘了,案发后钥匙可是在死者的裤口袋里被发现的。”
“我当然记得,只不过也确实还没想到凶手将钥匙精确送回死者裤袋的办法。”我摇了摇头,随后用手指敲起了身后的房门,“但是现在最让我在意的是这玩意儿,尤其是在听完你的推理之后。”
“房间门?有什么问……诶,说起来这门好像也有点……”
“新,是吧?”我抬手抚掠门框,“从门框上少得可怜的擦痕上推断,估计最多是两三个礼拜之前安装的。”
“短时间内连续更换同一房间的门和窗,怎么想这里面都有猫腻啊!”张升叔若有所思地说,“而且如果这件事真的与案件存在关联,那么凶手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是啊,作案之前重新布置现场,要么为了便于自己犯罪,要么为了抹去自己先前犯罪演练时留下的痕迹。而像这类需要预谋、不断尝试才能完成的不可能犯罪,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我表示认同,“把丝线当作制造密室的工具,一次两次不容易在门窗上留下擦痕。但若要经历大量实验,划出痕迹无可避免。所以才需要在正式行动前更换门窗,以抹去这些不必要的疑点。”
“难道凶手真是夏晶丈夫,袁安吗,一个大型企业的老总?”张升叔有些难以置信,“那之后袁安的死就是畏罪自杀的咯?”
“也许吧,不过细思极恐的是,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竟然会在背后谋划如何杀害自己,”我打了个冷战,“人心果然叵测。”
“尤其是像你这个年纪的人。更不能轻易把自己的家底都暴露给别人,即便对方再怎么德高望重也不行,防备之心可千万不能够忘记。”
“是是是,多谢张升叔的教诲。”
“哎,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可是为了你好,将来走上社会,我……”张升叔戛然而止。
而拯救了我,使我免于说教的,正是那支塞在上衣口袋里,因震动而发出“嗡嗡”声的白色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