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二条命是你给的,是你让我有勇气重新选择这个世界的。而我能熬过绝症每日每夜的折磨,一直坚持到三年后的今天,靠的也完全是那份想为你报仇雪恨的执念,”
男人望着车子前挡风玻璃上,自己从楷州县一对颜神厌弃的父母那儿捡回的女人的遗物,满脸深情的,低声喃喃起了他自认为的最后陈言,“今天是你的忌日,同样也是那个害你死的畜生的生日。我不知道这是纯粹的巧合,还是说是你三年前饱含怨愤的故意,总之,这一切都会结束在我接下来的行动里。我会让所有伤害过你的人,以及卷土重来冒犯过你的人,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话音刚落,男人便猛地踩下了一脚油门,使得车子像一颗脱膛的子弹一样,从四周欢呼尖叫的人群之中窜了出去,径直向不远处缓缓而来的车队冲驰。
……
2020年12月1日,周五,下午十三时二十四分,距离爆炸发生剩余一分余钟
“嘀——嘀——嘭!嘭!”
随着两声尖锐的鸣笛,以及两阵震馈的礼炮声从帕里冯特酒店外不远处的半空中传来,原本密不透风的人墙如今就像一扇巨大的侧拉门一样,缓缓向宽阔的道路两边倾张。
上一秒还沉浸在欢呼雀跃中的人们,此刻却都突然冷寂了下来,不约而同地将各自的视线眺向了那难得腾出的空荡柏油路,如同一只只嗷嗷待哺的初生幼鸟,昂首会神地期待着那心中偶像的压轴登场。
只见,在两岸更加拥挤的人们的注目中,一列由四辆轿车组成的车队,正宛如古时候新官上任时那威风堂堂的游街一样,不紧不慢地从警车专门避让出的狭窄通道里有序穿过。
伴随着汽车慢行时独特的低沉轰鸣,街道两旁的人们神情庄重地注视着车队款款从自己的眼前经过,朝着密度更高的人群中央,那铺满鲜花和红毯的帕里冯特酒店门口驶去。
待到车队完全进入,原本一分为二的人群又心照不宣地迅速重结在了一起,如同生物中一个刚经历完胞吞活动的细胞一般,再次将外围心急如焚的警察们挡在坚不可摧的人墙外。
“蒋焕霖!”
不知是谁先耐不住性子的喊了一嗓,而后,在经过一阵短暂的沉寂过后,癫狂般的嘶吼声就又拥着排山倒海的气势锐不可当地迸炸开来。
“蒋焕霖!蒋焕霖!蒋焕霖!”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这群人的脑子都是被狗给吃了吗?为了追星,他们连命都不要了?!”
一名彻底被人群的执拗所击溃的警察,像一个力不从心的苍发老头一样,只得愤怒地将头顶被汗水浸透的警帽,重重地摔在了刚刚贺警官还靠过的作战指挥座上。
但事实上,即便是在那拥挤盲目的人堆里,也还存在着几个内心并未被躁动完全充斥的人。
他们多半是受吵嚷吸引,而单纯从百忙之中抽空来看热闹的,只是在愈聚愈多的人潮的推搡下,后知后觉地没了自主退出的权力罢了。
“哎哥们儿,你说,那个他们一直叽歪的什么狗屁蒋焕霖,他会在这车队的哪辆车上呢?”其中一个年轻的男看客对身旁同行的一个中年男人问道。
“嘘,可不兴这么说!你不要命啦?这边上可围得都是他蒋焕霖的粉丝!到时候一呼百应,可没你的好果子吃!!”中年男人立马大惊失色。
“放心,没事儿!你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多余的注意力在周遭的环境上啊!你信不信,我这个时候哪怕是光着屁股在大道上跳广场舞,也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你最好别有这个念头,因为那时我会狠狠用皮鞋踢你屁股的,”中年男人戏谑道,“话说回来,你刚刚提了一个什么问题,蒋焕霖他会在哪辆车上对吧?这难道不够明显吗?在我们面前的四辆车的车队里,有三辆都是高贵的黑色豪车,锃光瓦亮的。只有从头数起的第二辆,是朴素到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白颜色两厢车,并且上面还到处铺满了尘土。这么一对比,蒋焕霖他坐在哪辆车上,不就呼之欲出了嘛!”
“哦我明白了,他一定是在第一辆豪车上,因为主角,都是最先到达的。”
“笨!枉我刚才咔咔地跟你一通分析!主角最先到达是不错,但也要分场合啊,像现在这种情况,要是蒋焕霖率先下车了,那还不得被抓狂的粉丝们‘啃’死啊。所以说,我敢肯定,那坐在第一辆车子里的,一定是负责维持秩序的安保。而蒋焕霖他呢,就在我刚刚说的那辆‘脏乱破’的白车里。”
“这咋可能呢?一个事业正红的大明星,咋可能委屈自己窝不符合高贵身份的垃圾车呢?那不掉价吗不是。”年轻的男看客脸上写满了对中年男人的不可置信。
“要不咋说你笨呢,你见过有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出席重要会场的时候,会搭配,这种廉价的汽车呢?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说,“我猜蒋焕霖刚刚应该才从什么拍摄场地出来,来不及换车就全速往帕里冯特酒店赶,那辆白色车子指不定是哪个倒霉剧组的班车呢!”
“嗯,有道理,”年轻看客点了点头,“但我还是觉得他会在最前面的那辆黑色豪车里。”
“嘿,你还来劲了小子,敢赌吗?”
“有什么不敢,说吧,赌什么?”
“今天的晚饭怎么样?”
“好啊,我可事先说好,低于二十块钱的地方我不去!”
“嘿,瞧你那穷酸劲儿,要是这把我输了,我请你吃烤全羊!”
就这样,原本早已对热闹失去兴趣的二人,再一次被紧张刺激的赌局激起了强烈的求知欲。
他们聚精会神地盯着车队慢慢朝着酒店门口靠近,那神经的紧绷程度,与狂热的粉丝们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更奇特的是,此时的他们竟也和身边的粉丝们一样,开始撕心裂肺地呐呵了起来。
只不过如果你细心聆听,便会发现他们嚷的内容完全无法和粉丝们的热忱兼容。
“蒋焕霖!蒋焕霖!蒋焕霖!”这是粉丝们欢呼的。
“第二辆!第二辆!第二辆!”这是中年男人高喊的。
“烤全羊!烤全羊!烤全羊!”而这,便是那个几乎快抑不住川流口水的年轻看客来自灵魂深处的失声嘶吼。
遗憾这样的滑稽场面并没有持续几秒时间,当一鸣晴天霹雳般的尖叫以及一阵刺耳的橡胶擦地声划破原本均匀拥挤的场面的时候,一切的积极气氛,都在顷刻间被崩裂得支离破碎。
“快躲开!那辆车失控啦!!”
夹杂着糟乱的动静,人们开始本能地向街道外围逃窜,就好像一群长途跋涉终于寻到草地的饥饿羊羔,上一秒还沉浸在绝处逢生的欢呼雀跃里,而下一秒,便被突如其来的豺狼的袭赶下,燃烧尽了生命那最后一抹顽强。
墨青色的出租车,此刻仿佛一颗脱膛的子弹一样,锐不可当地朝缓慢行驶的车队冲去。
伴随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的速度,二者之间的距离也在不断地急剧缩减。
等到出租车像道闪电似的划入逃难的人们腾空出的十字路口时,它们之间,便只剩下不到四个车身的空档了。
可是车队领头的那辆黑车却好像并没有反应的意思,除了稍稍加了点速妄求制造更加猛烈的碰撞之外,那上面的司机,似乎一点也没有避开灾难的企图。
“快避开,蒋焕霖,快避开!!”
随着车子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惊甫未定的人们的心脏几乎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两块脱了缰的铁皮正在以近乎对称的姿态飞速靠近,一场粉身碎骨、毁天灭地的正面冲击,似乎已然不可避免。
可就在这时,原本像头蛮牛一样只知道向前冲的黑色轿车却突然上演了一个急剧的右转弯,果断地冲上了马路两边空荡的人行道上。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那辆从头到尾都躲在豪车身后阴影的白色两厢车,此刻便宛如一支离弦之箭一样,直锥地向来势汹汹的墨青色轿车插去。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狠狠地顶在了墨青色出租车的右前轮上。
“嘭——”
就像太极中卸力的概念,白色的车子巧妙地融释了出租车那蛮横的冲击欲望。
两车经过一阵惯性的拖曳之后,便径直撞停在了十字路口的一处交通灯柱下,再也没了动弹的可能。
事件至此,似乎已然尘埃落定。可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谁知,那街道上又突然乍起了比之前那阵还要激撼三分的巨响。
“嘭——”
伴随着炽亮的火光如同迅雷一般地迸发在那辆墨青色的出租车之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好似雷霆一般地骤然击穿了安诺姆上空命途多舛的云霄……